第18章 只为记忆而存在的星空(1 / 2)

事实证明,三皮的游戏规则设置其实是不够合理的,那个“结对子”游戏玩到最后,只剩下姚起云、司徒玦、吴江和曲小婉。既然人少了,又恰好是双数,不管最后圈子划得多小,当鼓声停止时,他们都能准确地各自结成“一对”。比赛许久也没分出最后的胜负,观众们看得都急了,于是,早早被淘汰下场,正愤愤不平的三皮便顺水推舟地以主持人身份结束了这个游戏。

游戏已终止,大家自然是各就各位,姚起云走了几步,才发觉自己竟然还一直牢牢地牵住司徒玦的手,而另一边,就连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吴江都松开了曲小婉。他为自己的“不自觉”而感到了深深的羞愧,大窘之下,连忙撒手。

谁知道他放开司徒玦的姿势太过突然,力度又过重,这在尚不明状况的司徒玦看来,就好像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他重重甩开,连带他因为脸红而不敢正视她的表情,也理所当然被解读为疏离和抗拒。这让心高气傲的司徒玦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刚刚雨过天晴的脸色也再度转为乌云密布。恰好吴江在这个时候兴高采烈地过来拉司徒,说要正式把曲小婉介绍给她。司徒玦欣然点头随他而去,只留给面色不改,心里却懊恼不已的姚起云一个冷硬的背影。

姚起云远远看着司徒玦很快地跟吴江身边那个女孩子相谈甚欢,吴江似乎讲了句有趣的话,三个人笑作一堆。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有司徒玦的地方,灯光总是特别的明亮耀眼。她从来就是个不乏朋友,也不会寂寞的人,那么多的目光和注视环绕着她,跟一个无趣的人闹个别扭,根本谈不上什么损失。

他低头扯着脚边的草,忽然听到小根纳闷地说道:“咦,怎么少城忽然不见了?”

这时,篝火晚会在主持人三皮的热力煽动下进ru了一个又一个新的小□。年轻的人们总有挥霍不完的精力,尽情地投入在笑声和喧闹之中。小根站起来环视着人头攒动的大圆圈,而姚起云却本能地朝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看了一眼。果然,在不远处有一个落寞的背影逐渐离开了人群,蹒跚地朝被黑暗阴影笼罩的小树林走去。

白天的小树林里荫凉而绿意可人,可是谁也不知道夜色中的它隐藏着什么危险。心情低落自顾不暇的姚起云本想示意小根,少根筋的小根却伸着脖子不知道找去了哪里。他只得烦躁地扔掉了手里的草,匆匆朝那个背影追去。

他在林子的边缘成功赶上了谭少城,一把拦住她。

“你要干什么,这里是野外,你难道不知道晚上随意乱走会有危险?”

谭少城默默地掉眼泪,“你别管我了。”

她也不知道一向都很是礼貌客气地姚起云为什么这一次语气特别的重。“你以为我想管你?我自己都管不了。但是有什么事值得拿自己的安全来冒险?万一你出了事,这里很多人都要背责任的。”

谭少城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在哭泣中微微弯下了腰:“谁会在乎这个,我算什么?我知道,我又土又呆,像个怪物,没有一个人看得起我!”

“你想要别人看得起你,你首先要自己看得起自己!”姚起云大声对她说道,言毕,他垂下了头,好似对自己重复,“没错,你得自己看得起自己。尊严是自己给的,就像身上最后一件衣服,别人未必想知道衣服下面是什么,可如果自己主动扒掉它,就真的什么也不剩了。”

他说完指了指人群喧闹的方向,“我要回去了,你想怎么样,随便吧。小根还在找你,他挺担心你的。”

接着,他真的就掉头返回,把泪眼婆娑的谭少城留在了原地,过了一会,他听到跟随自己方向的脚步声,可那声音沉重而拖沓。

“是不是你的脚还有事?”他问了一声正迟疑随他走回灯火处的谭少城。

谭少城摇了摇头,试图让每一步走得更正常,眉间却因忍痛而不自觉地微微蹙起。

姚起云叹了口气,停下来说道:“抬起你的脚,我看看。”

她先是不动,继而在他沉默的等待中缓缓的把脚从鞋子里伸了出来。被纱布缠着的脚底,不知什么时候又渗出了血迹。

“你的脚都这样了,之前何必再逞强去参加什么游戏?”

谭少城苦笑道:“不知道你相不相信,我收到这次夏令营的邀请,就跟爱丽丝梦游幻境一样,很多人,很多事都是陌生的,我脑子里又热又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太急着融入到所有人里面,就硬逼着自己胆子大一点,好像多认识几个人,多参加一切活动,就可以跟别人一样了,结果活生生成了一个小丑。其实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别人学钢琴的时候,我在放牛捡柴,我又何必骗自己。”她说着,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你说得很对,我不能自己看不起自己,就算跟别人不一样,也得是比别人都强。”

姚起云不予置评地伸手搀了她一把。

看着小心翼翼尽量跟自己保持身体距离的姚起云,谭少城忽然认真地说道:“谢谢你,你是个好人。”她说完微微一笑,这笑容不再如之前那戴着面具一般的谦恭卑微,而是发自内心的感激和友善。

姚起云帮助谭少城走至人群附近,便让她在一棵树下坐着,自己去找来了保管医药箱的高年级同学,帮助她重新包扎伤口。小根也随之凑了过来,关切地问长问短,确定她情绪稳定下来,伤口也没有什么事之后,姚起云就借故走开了,只留下小根陪伴着谭少城。

一番折腾下来,晚会已经接近尾声,大多数人都意犹未尽地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笑聊天。他在无数人中轻易地找到了司徒玦的所在,奇怪的是,吴江不知道跑哪去了,她身边围绕着的是几个陌生的男孩子,其中一个正是游戏时锁紧她不放的那个高壮男生。

然而,众星捧月的司徒玦似乎颇不在状态,说不清是否因为灯光的缘故,她的脸色不是很好,一向明媚的笑容也显得有几分勉强。

虽然明知道这个时候去找她时必定要碰钉子受气的,可姚起云暗地里观察了一阵,还是不放心,便硬着头皮走到他们附近,碍着有不相干的人在,他远远地叫了一声:“司徒玦,你过来,我找你有点事。”

司徒玦循声望过来,撇了撇嘴,回道:“你叫过去我就过去,我是小狗啊?你有事,你就不能过来?”

姚起云忍了忍,依言走过去,从草地上拉起了她,走到几步开外。

司徒玦一脸嫌恶地甩开,“有事说事,拉拉扯扯干嘛?”

姚起云终于火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她面前总是易喜易怒,难以自控。他拍了拍自己的手,好像上面有灰尘。“你脸色干嘛那么差,吃错药了?”

司徒玦毫不犹豫地说道:“你管得着吗?你真当自己是护花大侠,哪有困难哪里就有你?这一招你最好用在爱吃这一套的人身上,我这里就省省吧。”

她一点情面都不留,姚起云也不再好言相待,冷着脸讥诮地说:“要不是你妈出门前千叮万嘱我看着你,我才不管你的死活!”

“滚!”司徒玦脸色益发煞白,手脚并用地驱赶着他,就像驱赶一只苍蝇。“你给我滚!”

“我有脚,用不着滚。再说你别急,我本来就要走,你自便吧。”姚起云撂下这一句就走,用不着眼睛去看,他也想象得出司徒玦要吃人一般的眼神。他走着走着,给她一下,再给自己两下,让大家都脑子醒醒的冲动就越来越强。他们是怎么了,怎么就不能好好说话?再烦的人他都可以忍,再可恶的人他都可以冷眼旁观,为什么偏偏就容不下一个司徒玦?

他明知道司徒玦必定有哪里不对劲,也没走远。事实上,司徒玦确实是不对劲,而且是很不对劲,问题就出在她的胃。司徒玦从小在家里有崇尚科学养生的薛少萍负责她的起居饮食,一日三餐何曾出过差池,更没有挨过饿。这次野炊被搞砸了,她当时自觉气饱了,后来空腹吃了吴江给的巧克力,再兼夜里的冷风一吹,胃里就犹如一把锥子在一下一下地刺。

吴江带她去跟曲小婉打招呼的时候,她已经不舒服,但是害怕吴江看出来后,因为担心她而误了和曲小婉之间的事,所以始终强打精神谈笑如常,更拒绝了吴江提出带她们一块到水边散散步的提议。吴江不愿她落单,是他够朋友,所以她更要识趣,不做电灯泡。

送走了吴江,司徒玦好不容易找了个地方喘口气,这才发现自己认识的人一个都不见了,虽然很快有不相识的男生过来搭讪,然而当她看到姚起云从小树林的方向扶着谭少城缓缓走近,不但是胃,就连肝都颤着发疼。好了,如今两人又大吵一场,算是彻底落了个清静,反正她疼得连说话的兴趣都没有了,正好无力去想那些恼人的事。

没想到过来搭讪的那几个男生也并非只有色胆全无心肝,他们又陪她说笑了一会,那个高壮的男生先看出司徒玦恹恹的神情并非他的笑话无趣,而是身体欠佳,再加上她无意识地按着自己的胃部,心中也猜到了几分,忙替她去问医药箱里有没有治疗胃疼的药。

起初姚起云看着那个男生奔向管药箱的师兄,也没多留心,然而那男生讨得药之后,飞快回到司徒玦身边,找来矿泉水看她服下,他心里才“咯噔”一下。连忙去问那个师兄刚才那人要的是什么药。

在得到司徒玦吃下的是胃药的结论后,姚起云心中更是说不出来的滋味,他竟然那么粗心,原以为跟她朝夕相伴,最明白她的人莫过于自己,最理应照顾她的人也应该是自己,他明明知道司徒玦今晚空着肚子,明明知道以她的要强若非实在撑不住,绝不会将难受示于人前,怎么就没想到这可能出现的后果,还跟她怄气,连个陌生人都不如!

脑子里正乱纷纷之际,姚起云听见保管药箱的师兄和另外一个男生在自己身后讨论着。

其中一个说道:“你看,浪费了机会不是,本来药在你手里,结果这个人情却被别人讨走了。”

“嗨,咱们都省省吧,都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没戏。”

“那也说不准。再说,就算是天鹅,那也是‘黑天鹅’,她要是长得再白一点,我就彻底豁出去了,谁也别拦住我。”

“你少自我安慰。我就觉得她现在的样子挺顺眼,笑起来的样子忒勾人……我没那种命啊,轮都不会轮到我……”

眼看那两人调笑着哼起了陈小春的歌,姚起云才发觉自己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紧紧地握拳。当别人肆无忌惮议论她肤色的时候,他异常愤怒,可别人意淫着她的时候,他已出离愤怒。他有什么资格阻止这一切,要不是借助司徒叔叔之力可以与她同在一个屋檐下,其余的他和这些人有何区别?除了比他们更阴暗和不堪入目。

聚会散场,就到了扎营的时候,大家纷纷从组织者那里领回属于自己的单人帐篷。对于新手而言,扎帐篷是个技术活,对于女生尤其如此。可司徒玦需要操心的不是这个,而是好几个男生聚在她的帐篷边,为怎样才能把它扎得更好而吵得面红耳赤。最后她忍无可忍地当着他们的面,自己亲手让一个规范的帐篷平地而起,以行动成功地驱赶了他们。

她躲进帐篷之后,周遭的喧闹声也逐渐散去了一些,想来不少人已经跟她一样进ru到自己方寸之间的小世界里,体会着难得的郊外的夜晚。他现在在干什么?也许正煞费苦心地帮那个可怜的“小媳妇”搭帐篷,享受被崇拜的快感吧。他又怎么会想到强悍的“地主婆”也会为一个小小的帐篷而透支体力,全身几近虚脱。

司徒玦在极度的倦意中很快昏昏欲睡,在梦里有妈妈悉心照顾着她,拭去她一头的冷汗,说:“没事了,没事了,妈妈的宝贝……”可怜就连这样的梦也做不长久,偏偏有人要来存心打断。

“司徒玦,你睡了?”

司徒玦心中暗骂,真正睡着了又怎么会回答。她瓮着声音说:“司徒玦不在这个帐篷。”

他却说道:“你不出来那我进去了啊。”

说话间姚起云已经从俯身从帐篷的开口处钻了进来。

司徒玦刚脱了牛仔裤充当枕头,见状忙揪起分配来的薄毯盖住自己,怒道:“你是强盗吗?”

姚起云把带过来的东西逐一往她身边放:可以做枕头的小毯子、驱蚊水、洗漱用具、她的护肤品,甚至还有一些零食。

“姚起云,你家开杂货店的?”

姚起云说:“不是我家开的,是屈原他夫人家里开的。”

饶是古灵精怪的司徒玦都在他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面前脑子打结,她一头雾水地问:“什么意思?”

姚起云笑了笑,“屈原夫人姓陈,这都是在屈臣(陈)氏家里买的。”

司徒玦被这个巨冷无比的笑话吓得打了个寒战,颤颤巍巍地伸手去试探了一下姚起云的额头,她疼的是胃,脑子应该没坏,那就是他有问题。

他避开了她的手,按在自己屈起来的膝盖上,说话的时候已然收敛了笑意。“好了,这一次算我不对,你别生气了,好一点没有?”

司徒玦眼睛一热,但是嘴里还逞强,“胡说什么,我好得很,你赶快出去吧,被人看到了可别怪我!”

“脸都没血色了还装什么?胃痛可大可小你知不知道?你啊,根本就不会自己照顾自己。”

司徒玦一听又炸了,“我妈现在不在这,回去后我也不会说你坏话,你何必现在又来假惺惺?再说我没那么可怜,动不动就弱柳扶风,用不着谁照顾。”

“说来说去还是这件事,从头到尾我帮她就是尽一个路人的本分,不管是谁遇到她那种情况我都会这么做的。阿玦,你能不能试着不要带有色眼镜去看一个人,她没你想的那么大奸大恶。换做是你,遇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只要举手之劳就可以帮她一把,你会拒绝吗?况且,如果你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对,你大可以说,何必闷在心里?”

“你不用在我前面说这些,这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这是我的帐篷,而且是单人帐篷,单人,你懂这个意思吗?”司徒玦不由分说地把他往外推。

姚起云气急之下脱口而出:“司徒玦,你这么计较我和她的事,你是不是吃醋?”

司徒玦大怒,“去你的,你也不照照自己,胡说八道,你赶快离开,我不想看到你了。”

姚起云一边抵御着她招呼过来的手,一边继续说道:“如果是因为我说的那样,那你跟那几个男生一直打得火热,我说什么了?”

“你有脸说我?你关心过我的死活吗?我痛得要死,你快活得要死!”司徒玦把自己能够抓到的东西都往他身上扔,因为两人离得太近,帐篷又太过狭窄,大多数东西在砸到他之后又反弹回她自己的身上。

姚起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她抱在怀里的,他给自己的理由是只有这样,她才能动弹不得,再也撒不了野了。

“我承认这是我的错还不行吗,我们别吵了阿玦,有什么过后再说,你脸色不好,身上都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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