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鸣猛地掀开帐篷帘子冲了进来!他看着手术台上那具毫无生气的躯体,看着那条笔直的死亡直线,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被叶枫死死扶住。
“老陈…真…真没…”叶枫的声音哽住。
陈一刀沉重地摇了摇头,疲惫地挥了挥手,示意助手盖上白布。
就在这绝望的死寂弥漫开,助手颤抖的手即将触碰到那块白布的瞬间——
“等…等等——!”
一个苍老、嘶哑、却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猛地从帐篷门口炸响!
帐篷帘子被粗暴地掀开!一个穿着破旧蒙古袍、须发皆白、脸上沟壑纵横的老者,像阵风一样闯了进来!他跑得气喘吁吁,怀里死死抱着一个用破羊皮裹着的、一尺来长的长方形玉盒!
是城西甘丹寺那位德高望重的老喇嘛!额尔德尼长老!
他根本不顾满帐篷的血污和惊愕的目光,几步冲到手术台前,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赵铁柱灰败的脸,又猛地转向陈一刀,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别盖!别盖!英雄…英雄不该这么走!”
他哆嗦着,用枯树枝般颤抖的手,一层层剥开那破旧的羊皮,露出里面一个通体莹白、触手生温的玉盒!玉盒表面刻满了古老繁复的经文。
“啪嗒!”一声轻响,玉盒被老人颤抖的手指用力掀开!
一股难以形容的、清冽到极致的异香,瞬间在充满血腥和焦糊味的帐篷里弥漫开来!那香气仿佛有生命,钻进鼻孔,直冲天灵盖,让所有人精神猛地一振!
玉盒里,红绸衬底上,静静地躺着一株人参。
但这绝不是普通的人参!它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如玉的淡金色,根须虬结盘绕,如同沉睡的虬龙,密密麻麻,几乎塞满了整个玉盒!最惊人的是那芦头(根茎顶部的结节),碗口大小,层层叠叠,密布着至少几十圈古老深邃的“铁线纹”(人参年份的象征)!整株参散发着一种古朴、厚重、仿佛凝聚了千年大地精华的磅礴生机!
“千年…千年参王!”陈一刀失声惊呼,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在宫廷当过御医,也只在古籍里见过描述!这玩意儿,是吊命的仙药!传说中能向阎王手里抢人的东西!
额尔德尼长老根本不理旁人,他伸出枯瘦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庄重,小心翼翼地从那千年参王最粗壮的芦头上,掐下了一根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却同样泛着淡金色泽的参须!
然后,在所有人屏住呼吸的注视下,他用手指撬开赵铁柱紧咬的牙关,将那根细若游丝的金色参须,轻轻塞进了赵铁柱的舌根深处!
做完这一切,老人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踉跄一步,扶着手术台边缘才站稳。他闭上眼,布满皱纹的嘴唇无声地快速翕动着,念诵着古老晦涩的经文。帐篷里死寂一片,只有老人低微的诵经声,和心电监护仪那顽固的、冰冷的直线音。
嘀————!
五秒…十秒…二十秒…
就在陈一刀眼中最后一点希望之火即将熄灭,楚天鸣痛苦地闭上双眼的刹那——
嘀…嘀…!
心电监护仪那令人绝望的直线音,极其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但屏幕上,那条笔直的死亡之线,极其极其轻微地,向上拱起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微小鼓包!
“动了!波形动了!”一直死死盯着屏幕的助手,像被雷劈了一样跳起来,声音都变了形!
陈一刀猛地扑到屏幕前,眼珠子恨不得贴上去!
嘀…嘀…嘀…!
鼓包再次出现!虽然微弱,间隔很长,但不再是直线!是室性逸搏!是心脏重新跳动的信号!
“快!强心针维持!清理呼吸道!准备二次开胸止血!”陈一刀的声音瞬间充满了狂喜和力量!他像年轻了二十岁,一把抓过手术刀,眼神锐利如鹰!
整个手术室瞬间从死寂的地狱重回紧张的人间!助手们动作快如闪电!
额尔德尼长老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到极点的欣慰。他身子晃了晃,扶着手术台的手一松,整个人软软地向后倒去。
“长老!”旁边的士兵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
老人无力地靠在士兵身上,剧烈地喘息着,显然刚才的举动耗尽了他的心力。他怀里那个包裹玉盒的破旧羊皮卷,随着身体的倾斜,滑落下来,掉在地上。
一张夹在羊皮卷内侧的、泛黄起毛边的老照片,也随之飘落出来,正面朝上,落在沾着血污的地面上。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破旧蒙古袍、却站得笔直如松的年轻汉子。浓眉大眼,笑容爽朗阳光,眼神清澈而坚定,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背景是莽莽的林海雪原。
扶着长老的士兵下意识地低头看去,觉得照片上的年轻人有点眼熟。他下意识地弯腰,想帮老人捡起来。
就在他手指触碰到照片的瞬间,照片翻了过来。
背面,用钢笔写着几行刚劲有力、却因岁月而有些模糊的小字:
“抗联第三路军 直属特遣队 队长”
“巴特尔·额尔德尼”
“民国二十九年冬 殉国于三肇”
“名录编号:抗联英烈卷首”
士兵的手,猛地僵在了半空!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怀中虚弱疲惫、闭目喘息的老喇嘛额尔德尼,又猛地低头看向照片背面那行字,尤其是那刺眼的“卷首”二字,脑子里轰的一声!
抗联英烈名录榜首!那个传说中在三肇地区被日寇围剿、血战至最后一刻、连鬼子都胆寒的巴特尔队长…竟然是长老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