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喜欢看嘛,嗯?”
冰冷声音在背后响起。
液态人没有回头。
一具斗篷被扔到它脚边。
那是属于尸骸的斗篷。
它低下头,看着那身破烂不堪的行头,还有下方不成形状的残躯。
所谓“尸骸”,实际上,是它曾在凡间行走时使用过的躯体。
意识离体回到【失色层】后,那躯体便成为了整个【守护】结界的阵眼,为劣人保留下最后血脉。
可惜,即使是它用过的身体,失去了意志后,也不过是只稍微强大点的纸老虎,没能撑到最后。
“权限者,我以为你去找你的魔女了。”
液态人的语气中带着些许意外。
它知道,对方早晚会找上门来,但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未知,正是生者独有的光辉。
“阿佐恩不是我的,也不是其他任何人的,权限者属于灰海,我等皆是灰海的私产和走狗。”
脚步声在建筑内回响,掷地有声。
亚瑟走到液态人身前,双臂交叉,大拇指点在下唇上,仔细打量。
“大繁荣者【蚂仏】,初次见面,我很荣幸。”
“哦?你不恨我吗?”
对它来说,似乎是被权限者敌视理所当然的事情。
“谈不上。”
亚瑟摇了摇,松开双臂,似乎解除了戒备。
“在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看得很清楚,这背后没有幕后黑手,没有我预想中的阴谋……同类。”
“你我并无区别。”
外貌、种族、出身、力量体系,凡此种种大相径庭,但褪去表象,两者并无差别。
【蚂仏】不是信仰神,不是概念生命。
它的本质,更贴近于某种学者。
眼前的液态生命,不过是这位学者的投影。
而它身上,就存在着类似于【死贤者】淅沥斯的气质。
秩序。
它们致力于维护某种秩序,而这样的秩序本身,维持着现有多元宇宙的存续。
秩序规则,在成为其力量之源以前,首先体现在对灰海的某种认识上。
由认识形成观念,再由观念推动行为,一以贯之。
相比之下,信仰与概念之路,则是“相信”的力量,由迷信、迷思走向盲从,继而获得扭曲现实的强大力量。
“你,很独特。”
蚂仏从斗篷上移开视线,饶有兴致地抬起圆滚滚头颅。
“我为荒芜世界带去生命,为平凡无魔世界带去超凡力量。”
“你的同僚们都曾视我为异端,试图讨伐。”
“是吗?”
亚瑟笑了笑,不置可否。
“假如,他们是对的,那在杀掉你之前,应该先毁灭那些位面的文明,让它恢复到荒芜的状态。”
“他们有这样做吗?”
花开花落、星星沉降,本是灰海自然法则。
让荒芜无生命世界充满生机,却是破坏了既有的法则,向灰海索求更多思念支出。
可,再去毁灭那些世界,杀掉所有活物,是否就意味着正确呢?是否还能回到原有的轨道?
文明内部,总会有一些非合意出生的孩子,被认为“不该诞生”。
此时杀掉它们,当它们没有出现过,难道就是正确的吗?
“没有,权限者们只想杀我。”
“你看,我的同僚放过弱小文明,转向了强大的你,宁愿面对强敌也不想去做那毁灭世界之事。生命本身并没有错,它们活着没有错。”
错误的,是在弱小无助卑贱者,和强大正当理所当然立场之间,选择后者的那些懦夫。
“生者的命运,要交由它们自己决定。所以,我不会干涉阿佐恩,我相信她,相信她会排除万难,贯彻自己的意志,因为她是优秀的权限者。”
“那,你为什么一直要干涉亚人的命运,执意把它们抹除?”
沉默。
场间气氛下降到冰点。
“理由很简单。”
“我很幼稚。”
“作为秩序的实体化,作为权限者,我还在幼年期。”
“你老了,而我,还很年轻。”
“光是看着事情发展,并不符合我所愿。”
不干涉阿佐恩做出选择,不代表不能帮她铺平道路,减少外界杂音和不可抗力。
同样的,他沿用“劣人”的称呼,是对自己人类身份残留着认同。
“我有我的欲望。”
“我忠实于我的欲望,制作出我想要的世界,希望看重的人笑到最后,讨厌的垃圾全部去死。”
“或许将来的某一天,这些欲望会消逝殆尽,但至少不是今天。”
蚂仏没有回答。
又或者不知道如何回答。
面对带着明确意志的生者,话语起不到任何作用。
“你来这里,找我做什么?”
“请你离开。”
不知何时,浓郁灰雾已经弥漫室内,充斥整个空间的每一寸角落。
“把【奥法国度】,留给阿佐恩。”
“权限者,你没有搞清楚,我很早以前就离开了,利用我尸体对抗你的另有其人。”
“离开?离开了还能施展禁咒?”
亚瑟指了指外面正在激战的两人。
“他想要我的东西,抢夺我制造的人偶,自然不能白白拱手让出,这也是秩序平衡的一部分。”
“如果异数压倒翡翠,他自然能获得续命的薪柴,不能,则身死道消。”
“好吧,少米什么情况我不感兴趣,也不是我的事。”
呼出一口浊气,亚瑟上前进逼。
“把那个‘另有其人’交给我处置,你可以走了。”
“我带来的生命之种,我创造的文明起源,我赐予的魔法,我赐福的世界……结果连继续观测的资格都没有?权限者,你不觉得自己太霸道了吗。”
蚂仏水泡头颅浮动,像是在笑。
“也对,你们一直这样,从来听不进别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