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接过布匹细看阳光下,布面纹理细密均匀,边缘还有特殊暗纹他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陈寒:“云南的织机也是这种?”
陈寒点头:“都是从杭州运去的郡主每月都派工匠去维护”
朱幼薇带着众人穿过染坊十几个大缸里泡着各色染料,白雾缭绕中,女工们用长棍搅拌染液有个小姑娘正往布上描花样,见太子过来,手一抖画歪了线
“别怕”朱幼薇接过她的笔,“这是缠枝莲纹,要这样画”
朱标看着女儿娴熟的动作,心中微动上次见她拿笔还是临《兰亭序》,如今却在教人画织样
食堂里飘着饭菜香朱幼薇指着墙上的木牌:“每日菜色都写在这儿,三荤两素管饱工钱里不扣饭钱,这是规矩”
朱标翻开账本看了看,眉头微挑:“每人每月伙食要花多少?”
“六十文”朱幼薇凑过来指着一行数字,“但工坊跟农户签了长约,米面油都比市价低两成”
正说着,一个穿粗布衣裳的妇人端着餐盘经过,突然跪下行礼朱标连忙让她起身
“民妇谢太子恩典”妇人声音发抖,“若不是工坊收留,我们娘仨早饿死了”
朱幼薇小声解释:“她丈夫死在修河堤的工地上,之前带着两个孩子乞讨”
朱标沉默片刻,转头对陈寒道:“传令给工部,殉职民夫的妻女优先录用”
走到学堂时,里面传来朗朗读书声朱标透过窗缝看去,二十多个女子正跟着先生念《千字文》
“还教识字?”
朱幼薇点头:“会算账的工钱高一级现在最抢手的是能读会写的管事,番商都点名要她们接待”
午饭后,朱标提出要看订单流程朱幼薇把他带到正堂,那里摆着长桌,十几个书吏正在核对契约
“每份订单都要和税单、户籍三对照”朱幼薇拿起一份样本,“这是新设计的防伪标记,对着光能看到'巾帼'二字”
朱标学着女儿的样子举起纸张,果然看到水印他忽然发现契约上有个陌生印章
“这是?”
“市舶司的担保印”朱幼薇解释道,“番商没有大明户籍,需由市舶司出具文书每引荐一位可靠番商,市舶使就能抽一成利,所以他们核验得格外严”
朱标若有所思这个法子既解决了番商身份问题,又让官府有利可图,倒是两全其美
下午视察仓库时,朱标被堆积如山的布匹惊到了朱幼薇却叹气:“还是不够卖云南分坊开张后,订单反而更多了”
她推开一扇小门,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十个樟木箱
“这是要运往琉球的特别订单”朱幼薇打开一个箱子,“用茜草染的朱红布,专供王室婚礼用”
朱标摸了摸布料,触手柔软如云他忽然想起女儿小时候最爱穿红衣,如今却整天穿着工坊统一的青布裙子
回程经过染坊时,朱标注意到墙角堆着些奇怪植物
“这是什么?”
“蓼蓝,做靛青染料用的”朱幼薇弯腰拔起一株,“杭州本地的颜色总差些火候,我让人从云南运来了新品种”
夕阳西斜时,朱标站在工坊最高的望楼上整个杭州城尽收眼底,运河里漕船如梭,街道上人流如织他忽然发现,城西多了不少新建的铺面
“那些都是工坊带起来的”朱幼薇指着远处,“有卖纺锤的,有修织机的,还有专供番商歇脚的客栈”
晚风拂过她的发梢,朱标看见女儿眼角有了细纹这个曾经娇气的郡主,如今谈论起商路税制头头是道
“幼薇”朱标突然问,“累吗?”
朱幼薇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累,但痛快”她指向运河上满载的货船,“爹您看,那艘去高丽的船装着三百匹布,能换回半船人参后面那艘暹罗商船,预付了五百两定金”
她的眼睛在暮色中闪闪发亮,比朱标见过的任何宝石都璀璨
晚膳设在工坊后院菜色简单却精致,朱标尝出来是江南口味朱幼薇亲自给父亲布菜:“尝尝这个醋鱼,用的是工坊女工自家养的鱼”
饭桌上,朱标问起工坊的难处朱幼薇放下筷子:“最缺的是人手现在订单排到明年三月,女工们加班加点也赶不及”
“为何不多招些?”
“合适的难找”朱幼薇叹气,“既要手巧,又要肯学上个月招的三十人,最后只留下八个”
陈寒插话:“殿下,臣倒有个想法可否让各地慈幼局推荐些伶俐的孤女?”
朱标点头:“准了再让户部拨笔款子,专门培训女工”
夜深人静时,朱标独自在客房踱步窗外月光如水,工坊的轮廓在夜色中格外清晰他想起白日所见,那些女子挺直的腰板,发亮的眼睛,与记忆中畏畏缩缩的民妇判若两人
有人轻轻敲门朱幼薇端着安神茶进来:“爹怎么还不睡?”
“在想你娘”朱标接过茶盏,“她若看到你现在这样,定会骄傲”
朱幼薇眼眶微红她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个小布包:“给您看个东西”
布包里是枚铜钱,边缘磨得发亮
“这是工坊发的第一笔工钱”朱幼薇轻声说,“刘婶领到钱时哭了,说这辈子头回自己挣到钱”
朱标摩挲着铜钱,忽然明白女儿为何如此执着这工坊织出的不仅是布匹,更是千万女子挺直的脊梁
次日清晨,朱标临行前去了趟织造间女工们已经上工,见他进来纷纷行礼朱标摆摆手,走到一个年轻女工身边
“能教我接线头吗?”
女工吓得直摇头朱幼薇笑着过来示范:“爹您看,要这样绕”
朱标学了半天,总算接好一个线头女工们捂嘴偷笑,气氛轻松起来
离工时,朱标对女儿说:“下月我让户部再来人,把工坊的章程抄录全国”
朱幼薇眼睛一亮:“要推广?”
“如此利国利民的好事,自然要推广”朱标拍拍女儿肩膀,“你给天下女子做了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