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1 / 2)

亮剑 都梁 7498 字 1个月前

那个年代城市的体育场唯一功用就是集会当然,开得最多的是批斗大会和公审大会这种集会非常乏味,因为程序几乎是千篇一律,还没有见过哪个城市的此类大会有什么较新的创意,这种现象令许多后世人感到迷惑,难道当年的中国人竟如此缺乏想象力和创造力?数亿的国民,如此广大的国土,没有人为规定的统一模式,怎么从南到北所有的集会都开得这样毫无新意?如果读者不嫌乏味的话,我们不妨沿着当年集会主办者的思路去领略一下集会的氛围和程序

会场布置:

主席台上方当然悬挂着领袖的巨幅画像,画像两侧是领袖语录,呈对称方式左: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右: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其实领袖说出这段话的时候,也根本没想到,不知是什么人把这段话肢解成一副时髦的对联,随之便在全国蔓延开来,成了约定俗成的规矩

主席台前方是挂横幅的地方,就像一篇文章的点题一样,横幅要表现此次大会的主题,公审谁,批斗谁,还不能忘了把被批斗者的名字用红笔打上叉

首长的长条桌上应该是白桌布,上面放着麦克风,当地党政军首长按职务大小排座次,每人身前照例放一只茶杯,特别需要指出的是,这种带着把的茶杯的使用也有某种共性,全国如此可以肯定地说,没有哪个中央文件规定在集会上必须使用这种茶杯由此可见这种随大溜的思维方式是我们中国人的思维特点试想,若是用了传统的盖碗,首长们坐在主席台上跷起二郎腿,用三个手指头捏住碗盖撇撇茶沫儿,这似乎就不成体统了,有点八旗子弟的派头,哪还有点政治斗争的严肃性?看来最先使用这种茶杯的人是个非常细心的人,茶杯里也有政治(若干年后,会场的模式变化不大,不过是矿泉水取代了茶杯)

这类会场还有种必不可少的道具,就是会场四周,主席台两侧,甚至体育场环形跑道的圆径四周,都应该插满红旗,以此造成“风展红旗如画”的氛围

会议程序:

此程序约需要二十多分钟,时间再紧也不得从简,不然要出大问题

一、全场起立,高唱《东方红》

二、敬祝我们伟大的导师、伟大的领袖、伟大的统帅、伟大的舵手,我们心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毛主席万寿无疆!(三遍)敬祝毛主席的亲密战友,我们敬爱的林副统帅身体健康!永远健康!(三遍)这段程序很有讲究,毛主席前的一系列定语共36字,一字不能少“万寿无疆”和“永远健康”也必须是连呼三遍,多了少了都不行,不然就要出大问题

三、念领袖语录,内容应与本次大会主题有关

四、全场高呼口号,公审对象或批斗对象出场,脖子上挂着大牌子,白底黑字,名字打叉,通常姿势为“喷气式”若是准备判死刑的公审对象,该是五花大绑,捆得像个粽子

五、批斗过程,各界代表轮流上台念稿子批判,革命口号穿插其间,以造声势

六、尾声,由大会主持者进行批判总结,宣布将被批判者押出场,最后全体起立,高唱《大海航行靠舵手》后散会

应该承认,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开这种没滋没味的集会,确实很容易使人提不起兴趣来,人类的天性是追求新鲜感,不然社会发展便失去了动力若干年后的流行歌手们对此是深有体会的

这种乏味的、千篇一律的批斗大会在某一天突然爆出个大冷门,以往的程序被破坏了,大会被迫中止总之,说句时髦的话,这次批斗大会充满了戏剧性和新闻价值,以至于这座城市的老百姓津津乐道了许多年

对李云龙的批斗大会选在这座城市最大的体育场,体育场的看台上可以容纳上万人,那天会场经过精心布置,和全国其他城市的会场没什么两样,前面已经介绍过,在此不赘述有所不同的是主席台前上方的横幅特别巨大,每个字高达米,上面是黑体仿宋字“彻底清算现行反革命分子李云龙的反动罪行批判大会”昔日田径比赛的环形跑道上,每隔十米就是一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士兵们胸前挎着冲锋枪,雪白的手套在阳光下显得很醒目,他们以立正姿势面向看台,从这点上看,以往的批斗会可没有这么多全副武装的士兵荷枪实弹显得火药味儿很足,这倒表现出一点儿新意按马天生的意思,这是要造成一种强大的威慑力,体现出无产阶级专政的不可战胜的力量,还要体现出“人民大众开心之日,就是一小撮反革命分子难受之时”的气氛

李云龙的秘书郑波,警卫营长吴玉水,警卫员小吴,司机老常,还有司令部的七八个参谋都坐在主席台下的马扎上郑波心里明白,凡此类大会,总有三个目的:一是发动群众,鼓舞群众斗志;二是震慑阶级敌人,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三是使犯了严重错误而暂时还没发展成阶级敌人的人受受教育郑波琢磨着,他们这些坐在台下马扎上的人无疑属于这第三种人

大会开始,以往的会议程序在有条不紊地进行20分钟后,例常程序结束,正剧应该开始了扩音器里传来一个嗓音频率极高的女人领呼口号,整个会场顿时喧闹起来,上万人呼口号很难同步,结果造成会场内的呼声此起彼伏,犹如山呼海啸一样在一片喧嚣中,李云龙出场了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领章早被揪去,没有戴军帽,三个身材高大的战士簇拥着李云龙,按标准的“喷气式”要求,由一个战士抓住他的头发使劲往下按,后面两个战士抓着他的两臂拼命向高抬坐在台下的郑波清楚地看见他的老首长在拼命地挣扎,想直起腰来,他甚至听见军长的骨头在咔咔作响郑波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坐在主席台上的马天生今天特地换了一身新军装,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清清嗓子对麦克风说:“革命造反派的战友们、同志们,今天我们把现行反革命分子,残酷镇压革命群众的刽子手李云龙揪出示众了,这是毛泽东思想的伟大胜利……”全场又一次沸腾了,口号声四起……李云龙猛地抬起头来,抓住他头发的战士吃惊地发现,他手里抓的竟是李云龙的一把头发,上面还连着一块血淋淋的头皮……

一缕鲜血顺着李云龙的额头流下来他暴怒地吼道:“马天生,放你娘的屁,我李云龙不是反革命,我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将军,为这个国家流过血……”全会场一片哗然,台上一片混乱,两个按着李云龙胳膊使劲向上拽的战士感到他正在不顾骨折的危险,用尽全身的力量想把腰直起来,两个身强力壮的战士自然不肯示弱,他们用力掀着李云龙的胳膊僵持着,离着很近的郑波听见一声脆响,李云龙的一条左臂被拉了下来两个战士一时吓呆了,他们没有想到这个反革命分子竟如此暴烈,宁可骨折也不肯弯腰,两个战士在这一刹那竟吓得松了手李云龙用那只没受伤的右手从脖子上摘下写着他名字的木牌,用力一甩,沉重的木牌径直砸在主席台的长条桌上,马天生和黄特派员身前的茶杯被砸得粉碎,碎瓷碴儿和茶水溅了他们一脸

台下的郑波在心里喊了一句:伟哉,上将军!他的泪水夺眶而出

警卫员小吴抄起马扎扑向主席台哭喊着:“首长,咱们拼了!”吴营长也蹿了起来破口大骂:“马天生,我操你姥姥……”四周早有准备的警卫士兵扑过来按倒他们,小吴和几个血气方刚的年轻参谋抡起马扎和警卫人员厮打起来此时,台上的李云龙已被几个战士拳打脚踢地按倒,李云龙用仅有的一条手臂进行徒劳的还击,台上台下已乱作一团扩音器里传出尖锐的口号声:“坚决反击反革命分子的嚣张气焰!李云龙不投降就叫他灭亡……”

体育场内上万人被眼前的突发事件惊呆了,他们从没见过如此刚烈的反革命分子,还有这么多不要命的死党他们想不通,这些人难道吃了豹子胆?此时的会场秩序大乱,竟无人应呼口号

马天生有些气急败坏,那块木牌差点就打破了他的脑袋,而且是众目睽睽之下,批斗大会开到这个份儿上,恐怕要在全国创个先例了反革命分子在会场上公然反扑的事例还不曾有过,怎么就让他赶上了?马天生当机立断,下令把李云龙押下去,暂时休会

浑身是血的李云龙被抬进了囚车,他的口鼻等处不停地流着血,一滴滴地流淌在地上,从主席台到囚车的一段距离,竟成了一条血路那些受过徒手格斗训练的警卫战士动起手来没有轻重的概念,李云龙的腹部、肋部多次遭到重击,受了严重的内伤,剧烈的疼痛使李云龙处于昏迷状态

运载李云龙的囚车开动了,向监狱驶去

离此不远的拐角处驶出一辆“嘎斯69”型苏制吉普车,不远不近地跟上去

驾驶吉普车的段鹏一边开车一边泪流满面地发出野兽般的号叫,林汉脸色铁青把牙咬得咯咯响,刚才会场上惨烈的一幕他们全看见了段鹏的号叫突然戛然而止,他狠狠擦了一把眼泪,阴森森地说:“我看清了,前面囚车上的那几个浑蛋,就是他们动的手妈的,什么不许伤人性命?老子可不管这些了,今天非宰了这几个浑蛋不行”

林汉显得很冷静,他低声说:“老段,你不能太冲动,那几个战士没什么错,他们就是受这种教育长大的,对敌斗争就得这样,你教育手下战士难道不是这样?我可警告你,千万不可伤人性命,不然1号知道了饶不了咱们,我一直认为你段鹏的心理素质是第一流的,怎么今天这样失态?别忘了你是特种兵”林汉的话很见效果,段鹏也感到自己的失态,他擦干眼泪,镇定下来对林汉说:“老林,你提醒得好,咱们见机行事”

囚车拐过一道弯,速度猛地减慢了,经验丰富的司机立刻感觉出汽车的两个后轮胎没气了,轮胎的钢圈和路面接触造成的颠簸使减震器发出怪声他骂了一句停住车,推门下来准备换胎站在街道拐角处的梁军冷笑一声,吹吹枪口上的火药味,熟练地拧下消声器,把手枪插入腋下的枪套里,他握住装在袖子里的钢心橡胶棒晃晃悠悠向汽车走去……与此同时,段鹏的吉普车也停了下来,林汉下了车,双手插在裤兜里闲逛般地凑过去……

昏迷中的李云龙觉得有人在轻轻摇自己,旁边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轻喊:“1号、1号,您醒醒”他眼前的景物开始清晰了,发现是段鹏和林汉正扶着自己,两人都穿着蓝色的劳动布工作服,扮成工人模样,汽车在高速行驶着,不过似乎不是刚才的囚车了李云龙马上明白了,他冷冷地问:“刚才的司机和警卫战士呢?”

林汉回答:“1号,您放心,我们没伤人,只不过用橡皮棒敲了一下,这几个家伙可能要多睡一会儿,我们把那几个小子放在个安全地方,醒了会自己回去”

李云龙叹了口气:“你们这几个无法无天的家伙,到底还是干了,你们想过没有?这次惹下的可是杀身之祸,一旦败露,军事法庭可要判死刑的”

正在驾驶汽车的梁军回答:“1号,干我们这行的都认为,死和睡觉是一回事,一个破军事法庭能唬住谁?再说啦,我们现在的身份是‘井冈山兵团’的造反派战士,有点儿事也该‘井冈山兵团’负责,关我们屁事?”

李云龙疲乏地闭上眼睛吩咐道:“把我送回家去”

段鹏和林汉大惊失色道:“1号,千万不能回家,那是自投罗网我们已经安排好了,一会儿就换车,这辆车是梁军从东风机械厂偷的,我们马上要把它扔掉,有人会把您送到渔船码头,船已经准备好,几天以后您就可以在辽宁葫芦岛附近登陆,东北那边的事有人安排,您先把风头躲过再说”

李云龙睁开眼厉声道:“谁要你们安排这些?我再说一遍,现在我命令你们送我回家,听见了吗?”

三个部下无奈地服从了命令,梁军把偷来的吉普车甩在郊外的树林里,他们扶李云龙上了事先藏在那里的挂着军用牌照的吉普车,段鹏和林汉、梁军脱下印着“东风机械厂”字样的工作服扔进树林,换上了军装李云龙发现这几个家伙把这辆吉普车里装备得像个军火库,有微型冲锋枪、微型手雷、燃烧弹和烟幕弹,还有几件进口的凯夫拉防弹背心和一具40火箭筒李云龙嘲讽道:“抢个李云龙还用费这么大的劲?你们的装备都可以去袭击装甲部队了”

段鹏说:“这辆车我们改装过了,外表和普通‘北京吉普’一样,其实四周都加装了防弹钢板,轮胎也防漏的,前风挡是防弹玻璃,而且随时可以放下,能迎头发射火箭弹1号,我们早计划好了,这次行动尽量做到不伤人,可万一哪个环节出了点儿问题,我们就豁出去大干一场了,所以我们不得不作点儿准备”

李云龙笑了:“谢天谢地,幸亏顺利,不然不知有多少人要倒霉了,我不是早就和你们说过,要闹事去那边闹,这边可不能闹”

梁军一边开车一边说:“1号,我怎么觉得自己都乖得像个才过门的小媳妇了?什么事都不敢干,谨小慎微的,这哪是特种分队?明明是‘南京路上好八连’就说刚才吧,押送您的那几个毛头小子,收拾他们还得用橡皮棒这是林汉的主意,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吗?要我说,一人给他一掌就完了,费这事干什么?1号您想吧,要是这也不许那也不许,那我们分队就改个名吧,叫乖孩子分队得啦”

林汉苦笑道:“1号,那橡皮棒就是给他这种人预备的,不然这小子一掌上去,能把人家脑盖骨打碎,那几个战士再怎么样,也是出于无知嘛,咱们总不能一出手就杀人呀”

李云龙剧烈咳嗽起来,吐出一口鲜血段鹏等人急了:“1号,您有内伤,咱们先去医院吧,铁路医院咱们有关系,保密没问题”

李云龙吃力地喘息着说:“没事,当年十几块弹片差不多全打进肚子了,不是照样活了这么多年?林汉,你刚才说得对,那些新入伍的战士要听党的话,服从上级命令,这没什么不对,我刚当兵的时候脑子比他们还简单,现在问题是,党也有错的时候,党和国家犯了错误,不能要这些年轻战士负责嘛看来当初梁山分队缺个军政素质全面的政委,我临时把林汉推上去是做对了”

梁军回头报告:“1号,咱们到了,我已经在这一带转了几圈,仔细观察过了,我可以肯定没有情况,咱们可以下车了”

段鹏用对讲机和部下联络:“06、07,报告你们的位置”

“报告01,你们在我的视线里,距离约100米,听候指示……”

“06、07,马上秘密封锁这一带,如有武装军警进入,可以先警告后开火,没有我的命令,任何武装人员不得进入这一带执行吧”段鹏冷冷地下了命令

对讲机传来06惊喜的声音:“明白了,谁敢进入我的警戒圈,就开火打他狗日的……”

李云龙住的小楼,在他被捕后就被查抄了,大门紧锁着,贴着封条不过这难不住梁军,他用一截铁丝花了十秒钟就开了锁段鹏和林汉一左一右搀扶着李云龙走进客厅坐在沙发里李云龙喘息着指指壁炉说:“小梁,你把手伸进壁炉里,摸摸炉壁左上方,那里面凹进去一块,放着一个铁盒子,你把它掏出来”梁军取出铁盒,李云龙示意打开,他打开盒盖,掀开里面的蒙布又拆开几层油纸,发现一支袖珍型“勃朗宁”手枪静静地躺在铁盒里

李云龙伸手拿过手枪,仔细端详着,这是支比利时fn公司出产的袖珍枪,枪身全长115毫米,口径毫米,重量375克,弹容6发李云龙曾把这手枪给一个研究常规兵器的工程师看过,那工程师一看就知道,曾告诉他,这种枪是1906年著名枪械设计大师勃朗宁先生设计的,并由比利时fn公司生产,是名噪一时的名枪,后来由于此枪性能良好,欧洲很多国家都有仿制,据说销售量已达到四百万支

李云龙默默地抚摸着蓝汪汪的枪身和枪柄上精致的花纹图案这支枪很能反映出制造国家的工业化水平,制造工艺极为精良他想起了当年楚云飞送他这支枪时的情景,心里突然感到一股暖意,这个楚云飞,倒真是个人物,他把玩着这支手枪思念着它的前主人要说心里话,他还是挺喜欢楚云飞的,他和楚云飞打了大半辈子交道,一会儿是朋友,一会儿是对手,见了面除了喝酒就是谈军事,就是不能谈政治,一谈准要唇枪舌剑地干起来,彼此攻击对方的政党淮海战场上的最后一别,李云龙送了他两发机枪弹,他回赠了一发迫击炮弹,那十几块弹片至今还留着呢

“朋友嘛,平时惺惺相惜,战场上各为其主,先是一起和日本人干,打完了日本人,朋友自己又干起来,打得你死我活的1949年你小子跑了,我还挺高兴,不然逮住你我李云龙可救不了你,八成1950年镇反时就把你小子毙了这还不是最好的结局?我还以为这辈子没有交手的机会了想想吧,咱们当团长的时候吵,当师长的时候打,没想到都当了将军又隔着海干了起来,我的特种兵收拾了你一下,你反过手又折了我几员大将,这辈子和你小子算是粘上啦,你一嘴我一口,你一拳我一脚,谁也没占什么大便宜,咋老闹个扯平呢?楚兄,你我兄弟之间也该有个了结了,谢谢你送我的这把枪,我就带它上路了怎么样?这够给面子了吧?老兄我先走一步,到了阎王爷那儿,要有机会,咱们接着干”

李云龙拒绝了段鹏的帮忙,他两膝夹着手枪用那只没受伤的手一边依次卸下手枪套管、复进机簧、缓冲器和弹匣,很从容地用布擦拭着每一个零件,一边对段鹏等人说:“我刚当红军时,是扛着自家的梭镖去的,那时红军队伍不发枪,除了有口饭吃,别的都要靠自己了,你们别看电影上的红军队伍,清一色灰布军装、八角帽,那是胡说八道1927年夏天我是下身只穿条裤衩,上身光着膀子过来的,后来打土豪弄了件黑杭纺绸大褂,就是电影上财主爱穿的那种,黑底上印有‘福’字或‘万’字图案的绸大褂这件大褂我穿了半年,你们想啊,行军队伍里有个穿财主绸大褂的人是什么样子?可当时就是这样,谁也别笑话谁,部队没有被服厂,没有后勤部,所有东西除了打土豪就是靠缴获,后来求乡村大嫂子织了几尺土布,用草木灰染成灰不溜秋的,好歹做了身军装记得当时裁剪得很糟糕,裤裆勒着屁股沟,走起路来磨屁股,就这,还当宝贝呢”

段鹏等人都笑了

“我第一次参加战斗,用梭镖捅死一个敌人,缴获一支老套筒你们没见过这种枪,是清末光绪年间洋务派大臣张之洞创办的汉阳兵工厂的产品,射击精度极差,很容易卡壳,我那支老套筒的膛线都磨平了,子弹总是翻着跟头出去后来,我又缴获一支‘中正’式步枪,是国民党河南巩县兵工厂的产品,抗战之前,这种枪算当时最好的步枪,只装备中央军部队,其实也只五发弹容,单发射击,人工退壳,射程和精度还不如日本的‘三八大盖’抗战时我用一支德国造驳壳枪,它的正式名称叫毛瑟‘m1932’式手枪,口径毫米,弹容20发,有效射程100米,这种枪适合近战,枪身后有快慢机头,拨动连发机头,能顶支小冲锋枪,在当时可是支好枪后来,就没意思了,官越做越大,枪越来越小,也没机会冲锋了……”

李云龙笨拙地把手枪重新组装好,把子弹顶入枪膛,他仔细抚摸着蓝汪汪的枪身,枪柄在他的手掌中渐渐温暖起来,仿佛有了灵性他自言自语地说:“玩儿一辈子枪,最后只剩下这支小玩意儿啦,这简直不算枪,是娘们儿玩儿的玩具”

段鹏等三人都以立正姿态站在一边注视着李云龙,他们闹不清军长要干什么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他们都是老兵了,心里非常明白,在此处耽误的时间越久,危险就越大,但他们谁也没说话面对渐渐迫近的危险,他们面无惧色地稳稳站在那里

李云龙抬起头,仔细把三人上下打量了一遍,似乎在用目光向三个忠诚的部下告别,目光中饱含着疼爱和欣赏段鹏的心猛然颤抖起来,他心里全明白了,因为他在军长的目光中看到了诀别,他的眼泪唰唰地顺着面颊洒落在胸前,不由失声喊道:“军长,我的军长,请跟我们走,我们求您啦,求您了……”

李云龙冷冷地命令道:“现在我命令你们马上归队,听清楚没有?我从来不说第二遍,给我马上走”说完他决然扬起枪口,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段鹏

“不,我们绝不走,您要愿意开枪就开吧”段鹏第一次拒绝了军长的命令,态度非常强硬

梁军跨上一步,脸绷得近乎狰狞地说:“军长,您应该知道这小玩意儿对我们没用,我们可以缴掉您的枪,强行架走您我们有这个能力”

李云龙冷笑道:“嗬,真是翅膀硬啦,敢缴我的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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