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2章 敷粉侯爵(1 / 2)

只见城楼之下

一条相对高些、尚未被完全淹没的街道上,黑压压的人群如同蚁群般,正艰难地朝着一个方向缓慢涌动

哭声、呻吟声、相互推搡的抱怨声,交织在湿冷的空气里

人群的中心,簇拥着几名衣着光鲜、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年轻男女

他们显然是东州武林世家中最拔尖的那一撮子弟

男的身姿挺拔,或佩玉带剑,气宇轩昂;女的绫罗绸缎,珠钗摇曳,即便身处泥泞,也竭力维持着世家子弟的体面与傲然

他们站在几辆临时搭建的粥车旁,指挥着家丁仆役,将稀薄却滚烫的米粥一勺勺舀给伸来的、无数只枯槁颤抖的手

这景象,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施舍意味,却又在这绝境中,成了溺水者能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

城楼之上

银翼侯石丹琴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鹰隼,穿透连绵的雨幕和喧嚣的人群,漠然地扫过这场世家子弟主导的“善举”

他身边的随从,一位跟随他多年的老仆,敏锐地捕捉到主人视线停留的方向,立刻躬身,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恭敬解释道:

“老爷,那是东州几大武林世家的公子小姐们,吴家、刘家、还有周家……都在”

“如今城中混乱,他们也自发组织起来,略尽绵薄之力,帮忙赈灾呢”

石丹琴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哼,仿佛听见了,又仿佛没听见

他的眼神,像被无形的磁石牢牢吸住,越过了那些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忽略了几位精心打扮的世家小姐,最终死死地定格在了一个人身上

阴雨如织,天地晦暗

遍地泥泞污秽,空气中弥漫着腐臭与绝望的气息

然而,就在那群光鲜亮丽的年轻人之中,偏偏有那么一个人,仿佛自带一层无形的光晕,将所有的阴暗与肮脏都排斥在外

那是一位身着素雅淡白色长裙的女子

裙裾并非名贵丝绸,样式也极简洁,却因穿在她身上,便有了出尘脱俗的意味

雨水打湿了她的鬓角,几缕乌黑的发丝贴在莹白如玉的颊边,非但不显狼狈,反而平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脆弱之美

她的面容,精致得如同上天最完美的杰作,眉如远山含黛,眸似秋水横波,琼鼻樱唇,无一不恰到好处

尤其当她微微侧首,对着身边一位颤巍巍接过粥碗的老妪露出一抹浅笑时……

那笑容,仿佛一缕骤然穿透厚重铅云的阳光,带着足以驱散一切阴霾的温暖,瞬间点亮了整条死气沉沉的街道,也狠狠撞进了石丹琴浑浊而枯寂的心湖深处!

是她!

东州武林第一美人,周家明珠——周白凝!

石丹琴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随后又剧烈地搏动起来,撞击着衰老的胸膛,带来一阵阵悸动

上一次惊鸿一瞥,那惊为天人的容颜便如同烙印,深深镌刻在他心底,让他辗转反侧,情难自已

但当时碍于公务紧急,石丹琴只能安排手下打听周白凝消息,然后自己匆匆离开

没想到,在这满目疮痍的城中,竟能再次重见这绝美佳人

随从跟随他多年,早已练就察言观色的本事,立刻躬身试探道:

“老爷,那位便是周家的小姐周白凝”

“可要小人……去请她上来一叙?”

石丹琴没有立刻回答

他缓缓抬起那只枯瘦、带着病态青灰色泽的手,声音因压抑的激动而略显沙哑:

“先取……铅粉铜镜来!”

他顿了顿,眼中精光一闪,补充道:

“还有,将周家的卷宗资料,一并速速取来!”

随从心头一凛,瞬间明白了主人的意图,不敢怠慢,立刻躬身退下

不多时

一个精致的铜胎珐琅粉盒、一面打磨得光可鉴人的菱花铜镜,以及厚厚一叠用锦带捆扎的卷宗,便呈到了石丹琴面前

城楼上的风,带着湿冷的雨气

石丹琴挥退了撑伞的侍从,独自坐在紫檀木椅中

他颤抖着打开粉盒,里面是细腻雪白的铅粉

在大乾王朝的上流社会,尤其是那些追求风雅、以面白如玉为美的贵胄子弟中,“敷粉”并非稀奇事,甚至有“敷粉郎君”的美誉

但对于石丹琴这样戎马半生、以武立身的铁血侯爵而言,这却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铜镜中,映照出一张枯槁、布满皱纹、更透着一股诡异青灰色的苍老面孔

那正是他体内阴毒日夜侵蚀的明证

这张脸气色糟糕到极点,如何示人?

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蘸取雪白的铅粉,一点、一点,极其均匀地涂抹在自己枯瘦凹陷的脸颊、额头、鼻梁上

动作笨拙而生疏,带着一种与他身份地位、过往经历都格格不入的、近乎悲凉的荒诞感

周围的随从侍卫们,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们跟随这位银翼侯爷数十年,见过他在尸山血海中面不改色,见过他在朝堂上叱咤风云

可何曾见过他……对镜敷粉?!

这比看到太阳从西边升起更令人震撼!

一种难以言喻的怪异感,弥漫在冰冷的城楼之上

铅粉掩盖了大部分病态的青色,却无法抹平深刻的皱纹,反而在雨水的浸润下,显出一种僵硬的、如同戴了面具般的惨白

石丹琴对着铜镜左右端详,又仔细抚顺了自己灰白凌乱的鬓发

最终,他似乎满意了

他放下铜镜,深深吸了一口带着雨腥味的空气,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威严:

“去,请周家小姐上来一叙”

随从领命,匆匆走下城楼

城下,粥棚旁

周白凝正细心地将一碗热粥递给一个瘦骨嶙峋的孩子,那孩子脏污的小脸上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她身边的几位年轻公子,如众星捧月般环绕着她,殷勤备至,目光中毫不掩饰爱慕与倾慕

他们都是东州武林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家世显赫,自视甚高,对周白凝的追求也向来大胆直接

“我家老爷有请周小姐城楼一叙”

随从穿过人群来到周白凝面前,恭敬却不容置疑地传达银翼侯的命令

几位公子哥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老爷?”

其中一位身着宝蓝锦袍的陈姓公子眉头紧皱,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

“周小姐正在赈济灾民,事务繁忙,恐难抽身”

“那什么老爷,居然打扰——”

他话未能说完

随从眼皮都没抬,只是加重了语气,清晰地吐出三个字:

“银翼侯”

这三个字,如同三块万钧巨石,狠狠砸在几位年轻公子心头

刚才还试图维护“护花使者”姿态的陈公子,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后面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额角甚至渗出了冷汗

其他几人也如同被掐住了脖子,刚才的愤懑和不甘瞬间被巨大的恐惧所取代

银翼侯石丹琴!

那不仅仅是一个尊贵的爵位,更是在东南五州权势滔天,一句话就能让一个武林世家灰飞烟灭的恐怖存在!

他们的家族或许在东州武林颇有地位,但在这样的庞然大物面前,渺小得如同蝼蚁!

刚刚还环绕在周白凝身边的热情与倾慕,如同被冰水浇熄的火焰,瞬间只剩下死寂的沉默和难以掩饰的惊惧

他们甚至不敢再直视周白凝,纷纷低下头,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后挪了半步

周白凝的心,也在这瞬间沉了下去

她看着身边这些平日里信誓旦旦、此刻却噤若寒蝉的追求者,一丝苦涩在心底蔓延

她明白,自己根本没有拒绝的资格

银翼侯的“邀请”,就是不容违抗的命令

她轻轻放下手中的粥勺,对身边担忧的家丁微微摇头示意,然后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对那随从道:

“烦请带路”

在无数道或同情、或畏惧、或麻木的目光注视下,周白凝如同一朵被风雨裹挟的白莲,踏上了通往城楼的湿滑石阶

城楼之上,风雨似乎更急了些

冰冷的雨丝斜斜打来,带着刺骨的寒意

周白凝踏上城楼,一眼便看到了端坐在紫檀木椅中的石丹琴

她强压下心头的忐忑,按照规矩,盈盈下拜,声音清越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民女周白凝,拜见侯爷”

石丹琴的目光,从她踏入城楼的那一刻起,就再未离开过

那目光,不再是城下远观时的迷醉,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赤裸裸的审视与贪婪,仿佛在欣赏一件唾手可得的绝世珍宝

他贵为侯爵,自然见过太多美女,也拥有过无数绝色佳人

可偏偏周白凝从头到脚的每一寸,简直完完全全长在了石丹琴的审美之上

他脸上那层厚重的铅粉,在阴雨天光下显得格外惨白僵硬,嘴角却扯出一抹自认为温和的笑意,伸手指了指紧挨着他身侧的一张空椅:

“不必多礼”

“坐”

那张椅子,离他的主座太近了!

近得几乎贴在一起,只要坐上去就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混合着药味和衰老气息的温度

周白凝心头警铃大作

这绝非正常的待客之道,其中蕴含的轻慢与某种危险的暗示,让她背脊发凉

她微微垂首,声音依旧恭敬,却带着不容错辨的距离感:

“侯爷尊贵之躯,威仪如山”

“民女不过一介草莽之女,身份卑微,岂敢僭越,与侯爷并列同坐?”

“民女站着回话便是”

说着,她恭敬垂首站在一旁

“抬起头来”

石丹琴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周白凝的婉拒

周白凝纤长的睫毛颤了颤,终究无法违抗,只能缓缓抬起臻首

那张绝美容颜,毫无保留地呈现在石丹琴贪婪的视线之下

眉如新月,眸似寒星,琼鼻挺秀,唇若点樱,肌肤在阴雨天光下依旧莹润生辉,仿佛自带柔光

近在咫尺的视觉冲击,远比远观来得更为震撼!

石丹琴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枯槁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连带着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他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眼前这惊世之美都吸纳入肺腑之中

“都说你是东州武林第一美人……名不虚传!”

“果真是……名不虚传!”

石丹琴的声音带着一丝因激动而起的沙哑,眼神灼热得几乎要将人融化

强烈的占有欲如同毒藤,瞬间缠绕了他所有的理智

虽然他知道自己的年纪,足够当周白凝的爷爷了

但是他并不介意

什么年龄差距,什么世俗眼光,在这惊心动魄的美面前,都变得无足轻重!

都说美女配英雄,没人说美女就该配少年的

他感觉自己找回了年轻时候的冲动

“本侯初来东州,人地生疏,正需一位佳人陪伴左右,指引风物,排解烦忧”

石丹琴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紧紧锁住周白凝的双眼,不再掩饰,直接抛出了他的目的:

“不知周姑娘……是否愿意?”

这话语,如此直白,如此唐突

如此……令人作呕!

周白凝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她白皙的脸颊因羞愤而染上了一层薄红,如同白玉生晕

这位位高权重的侯爷,竟真的对她存了如此不堪的心思!

“侯爷见谅!”

周白凝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却努力维持着镇定:

“民女蒲柳之姿,粗鄙浅薄,且家中尚有父母需要侍奉,实在不敢当此重任,更无福分陪伴侯爷左右”

“恳请侯爷……”

石丹琴猛地一挥手,粗暴地打断了她的推拒

“哼!”

他脸上的“温和”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忤逆的愠怒和志在必得的强势:

“莫非你以为,本侯是那种只图一时之欢、给不了你名分的登徒子不成?”

他声音转冷,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倨傲:

“本侯的正妻早已过世,侯爵夫人的位置,一直空悬至今!”

他盯着周白凝瞬间变得苍白的脸,一字一顿地,抛出了他认为最重的砝码:

“你,若跟了本侯”

“从今往后,便是银翼侯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尊贵的侯爵夫人!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受万民敬仰!”

“如何?”

侯爵夫人!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在周白凝耳边炸响

这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穷尽一生也无法企及的尊荣?

是她周家哪怕再奋斗百年,也未必能触摸到的云端!

然而,周白凝眼中的惊愕只是一闪而过,随即被一种更深的冰冷和抗拒所取代

她不要这用屈辱和青春换来的枷锁

她不要侍奉一个足以做她祖父、且手段如此卑劣的老人!

荣华富贵?

万民敬仰?

她并不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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