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统勋最后一个离开,青骢马的风羚血脉让它几乎无声无息,只在经过庙门时,他回头望了眼篝火的余烬,轻声道:“将军,你在洛阳安心搅水,北方有我们。”
破庙很快恢复寂静,只剩下篝火的余温,和地上那张被火星烧得残缺的名单。夜风卷着麦香穿过断墙,远处青州关的方向,隐约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像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清洗,打着无声的节拍。
破庙的篝火余烬刚凉透,夜风里就多了几分阴冷的气息。五道黑影悄无声息地从断墙后滑出来,脚尖点地时连尘土都没惊动,正是从洛阳赶来的内侍省太监。领头的太监面白无须,左眼处罩着块黑布,露在外面的右眼像蛇瞳般泛着冷光——他是曹太监的心腹,人称“独眼刘”。
“呵,倒是会算计。”独眼刘用靴尖踢了踢地上的灰烬,火星被踩灭的瞬间,他右眼的瞳孔骤然收缩,显然是听到了远处四骑离去的马蹄声,“柳林这四个狗腿子,倒是比泥鳅还滑,知道趁主子不在家搞清算。”
身旁一个瘦高个太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拂尘——那拂尘的柄是用婴儿腿骨做的,此刻正隐隐发烫。“刘公公,刚在墙外都听见了,他们要清剿各州的‘老鼠’,这可是咱们安插的眼线啊!要不要……”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袖口滑下露出半截青黑色的腕骨,那是修炼邪术留下的痕迹。
“急什么?”独眼刘冷笑一声,黑布下的左脸似乎在抽搐,“眼线没了可以再安,人心散了才难收。柳林把这四个绑在一条船上,可船要漏了,谁不想先跳?”他从袖中掏出四个锦囊,上面分别绣着并州、幽州、冀州、青州的州徽,“李丰暴躁,给他送‘并州军粮被曾德禄私扣’的假账;冯戈培多疑,让他‘无意间’发现李丰给洛阳递的‘投诚信’;曾德禄贪功,就说胡统勋要抢他清剿山匪的功劳;至于胡统勋……”他掂了掂最后一个锦囊,“给他送封‘柳林在洛阳已被软禁,青州军归你统领’的假圣旨。”
“这招够毒!”瘦高个太监笑得阴恻恻,“他们本就各有盘算,再加把火,保准互相猜忌,用不了半月就得内讧!”
“内讧才好。”独眼刘抬头望向洛阳的方向,右眼闪烁着兴奋的光,“曹公公在天牢里说了,柳林最倚仗的就是这四个‘兄弟’。只要北方四州乱起来,他在洛阳就是没爪牙的老虎,陛下想杀想剐,全凭心意。到时候咱们……”他突然压低声音,拂尘的骨柄在掌心转了个圈,“不仅能拿回州牧的实权,还能把北方的妖兵粮道彻底握在手里。”
另一个矮胖太监突然开口,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可他们刚约好要‘清老鼠’,会不会联手查咱们的人?”
“查?”独眼刘嗤笑一声,将锦囊分给三人,“让他们查。王显、赵谦那些人本就是咱们故意放出去的棋子,死了正好给他们‘立威’的机会。等他们杀得手软,咱们再把‘互相构陷’的证据递过去——比如李丰的亲兵‘不小心’截获曾德禄通敌的密信,冯戈培的人‘恰好’撞见胡统勋私藏兵器……”他舔了舔嘴唇,“猜忌这东西,一旦生了根,比妖毒还难除。”
瘦高个太监已翻身上了一匹无鞍黑马,这畜生通体无毛,眼白翻露,显然是用邪术催养的妖马。“属下这就去并州,保证让李丰三日内就怀疑曾德禄!”
“幽州的冯戈培交给我,”矮胖太监揣好锦囊,阴恻恻地笑,“我让他夜夜梦见李丰在背后捅刀子。”
独眼刘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右眼的寒光越来越盛。他没动,只是从怀里掏出个小巧的魂罐,罐口对着破庙的方向轻轻一晃,里面立刻传出细碎的呜咽声——那是用无辜流民的魂魄炼制的“窃听魂”,能捕捉十里内的对话。
“柳林啊柳林,”他对着魂罐低语,声音像毒蛇吐信,“你在洛阳跟陛下斗,你的好兄弟在北方互相咬,等你们两败俱伤,这天下……就是我们的了。”
夜风突然变急,卷起地上的灰烬,将魂罐的呜咽声吹散在夜色里。独眼刘翻身上马,黑马无声地踏入黑暗,只留下破庙的断墙在月光下投出扭曲的影子,像一张等着猎物落网的巨口。远处的麦田里,不知何时多了几双幽绿的眼睛,正随着黑马的方向缓缓移动——那是曹太监留在北方的妖兵,专等四州内乱时,好趁机啃食这片刚被战火染红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