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总带着股草木的清气,镇北王府的紫藤萝开得正盛,淡紫色的花串从回廊顶上垂下来,像挂了满架的香雪柳念安满月这天,府里的下人早早便支起了红绸,廊柱上缠着的锦缎被风一吹,猎猎作响,倒比洛阳宫里的节庆还要热闹几分
柳林站在正厅门口,看着管家指挥着仆役往院里搬酒坛那些酒是幽州送来的青梅酿,坛口封着红布,还没开封就能闻到清冽的果香他手里把玩着枚玉锁,那是昨夜亲手给念安定做的,玉料里混了些自己的神元,寻常邪祟碰不得
“义父”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柳修罗一身玄色劲装,肩上还沾着些未拍净的尘土,显然是刚从蛮族草原赶回来他比半年前高了些,眉宇间的稚气褪了不少,只是看向柳林的眼神,依旧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赤诚
柳林回头,见他腰上还别着那柄自己送的狼首刀,刀鞘上的银饰被摩挲得发亮“路上没耽搁?”他问,目光落在柳修罗靴底的泥渍上——那是蛮族草原特有的黄沙土,只有快马加鞭赶三天路,才会沾得这样深
“没敢耽搁”柳修罗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听说小公子满月,属下连夜从蛮族草原赶回来的,部族的事已交托给副手,不会出乱子”他顿了顿,抬头时眼里闪着好奇,“属下……能去看看小公子吗?”
柳林笑着点头,刚要唤丫鬟带路,就见公孙婀娜抱着念安从东跨院走出来她穿着件月白绣玉兰花的褙子,长发松松挽在脑后,怀里的念安裹在猩红的襁褓里,小脸红扑扑的,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四处看
“这便是修罗吧”公孙婀娜的声音很柔,比起当年在魔族训练营时的冷厉,如今倒像浸在了温水里她轻轻晃了晃怀里的婴孩,“快叫哥哥”
柳修罗站起身,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他在蛮族草原杀过狼,也跟蛮族骑兵打过仗,却在看到那团小小的身影时,突然觉得手脚都没地方放念安似乎不怕生,小脑袋往公孙婀娜怀里蹭了蹭,伸出胖乎乎的小手,竟往柳修罗的方向抓了抓
“他好像喜欢你”公孙婀娜笑了,将念安往前递了递
柳修罗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刚碰到念安的掌心,就被那小小的手紧紧攥住念安的掌心温热,带着点奶香,攥得却很用力,像抓住了什么宝贝柳修罗愣了愣,随即眼底漾开笑意,那笑意顺着眼角的纹路漫开,竟让他平日里凌厉的轮廓柔和了不少
“小公子……长得真好”他憋了半天,才想出这么句话其实他想说,这孩子的眼睛像义父,透着股让人不敢轻视的亮;可笑起来时又像公孙夫人,软乎乎的,让人想护着
柳林在一旁看着,忽然想起五年前第一次见到柳修罗的情景那时这孩子才十二岁,浑身是伤地趴在蛮族草原的雪地里,手里还死死攥着块没吃完的麦饼,眼神却像头小狼,又凶又倔他问“愿不愿意跟我”,这孩子想也没想就磕了个头,说“只要能报仇,什么都愿意做”
如今这头“小狼”长成了能独当一面的少年将军,面对新生的弟弟,却露出了难得的腼腆柳林忽然觉得,这北地的日子,倒比他当年在战场时,多了些烟火气
正说着,管雾荷挎着个竹篮从外面进来,篮子里装着刚从菜地里摘的樱桃,红得像玛瑙“修罗回来啦?”她笑着把篮子往桌上一放,“刚从太平镇那边摘的,甜得很,快尝尝”
柳修罗刚拿起一颗樱桃,就见司马鸢儿和司马锦绣也走了过来司马鸢儿手里捧着件小衣服,是用江南送来的云锦做的,上面绣着只展翅的小老虎;司马锦绣则拎着个锦囊,里面装着她亲手绣的平安符,针脚比刚入府时整齐了不知多少
“这是给念安的”司马鸢儿把衣服递过去,目光落在念安脸上时,眼底满是温柔,“刚学做的,不知道合不合身”
司马锦绣也把锦囊塞给公孙婀娜,脸颊微红:“里面放了些安神的香料,夜里哭的时候或许能用得上”她说着,偷偷看了眼柳修罗,想起去年这少年将军在演武场教她射箭,被她的箭擦着耳朵飞过去时,也只是皱了皱眉说“力气够了,准头差些”
柳修罗对着两位夫人拱了拱手,刚要说话,就听院外传来鬼母的笑声老夫人今天难得穿了件紫色的锦袍,手里拄着根龙头拐杖,身后跟着几个捧着贺礼的鬼族侍从“我的乖曾孙呢?”她颤巍巍地走到公孙婀娜面前,看着念安的眼神里满是慈爱,“让曾祖母看看,是不是比上次见长了?”
念安像是听懂了似的,咧开没牙的小嘴笑了起来,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淌,滴在猩红的襁褓上,像绽开了朵小小的白花鬼母笑得更欢了,从袖中摸出个玉坠,上面刻着鬼族的护心咒,小心翼翼地挂在念安脖子上:“有这个在,什么脏东西都近不了身”
一时间,院子里满是笑语声管雾荷在跟柳修罗说蛮族草原的战事,司马姐妹在讨论给念安做什么新衣服,鬼母则拉着公孙婀娜,絮絮叨叨地说着魔族养孩子的偏方柳林靠在廊柱上,看着这热闹的景象,忽然觉得,那些藏在暗处的算计,那些朝堂上的勾心斗角,在此刻都成了远在天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