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那座破败了不知多少年的兰若寺,仿佛活了过来
天还未亮,寺门前便已是人山人海
无数百姓自发的,带着工具涌入了这座曾经无人问津的古寺
他们清理着庭院中的杂草,擦拭着殿宇上的灰尘,甚至有人从家里搬来了木料砖瓦,开始自发的修缮起那些早已倾颓的殿墙
鼎盛的香火,几乎要将兰若寺那小小的香炉撑爆,袅袅升起的青烟,汇聚在寺庙上空,久久不散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城中另外两座曾经不可一世的大寺
灵光寺与大佛寺,门可罗雀
偶有几个香客路过,也只是投去一个鄙夷不屑的眼神,随即快步走开,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沾染上什么晦气
两座寺庙的住持,圆慧与圆通,面如死灰的坐在禅房之中,相对无言
他们知道,一切都完了
大势已去
他们失去的,不仅仅是信众,不仅仅是香火
他们失去的,是身为佛门弟子,最根本的法理与道义
在真佛法海的光芒之下,他们,以及他们所代表的一切,都成了彻头彻尾的,不折不扣的伪佛
寺中的僧人,更是人心惶惶,度日如年
不少年轻的僧人,甚至已经开始偷偷跑到兰若寺外,徘徊观望,眼神中充满了羡慕与渴望,显然是动了改换门庭的心思
兰若寺内
慧明和尚激动得浑身颤抖,他率领着兰若寺仅剩的十几名僧人,对着那扇紧闭的禅房,黑压压的跪倒了一片
他声音哽咽,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狂喜与虔诚
“弟子慧明,率兰若寺全寺僧众,恳请法海大师,荣登我兰若寺方丈之位!”
“求大师引领我等,重振佛门,普度众生!”
禅房的门,缓缓开启
法海依旧是一身朴素的灰袍,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
他看着跪倒在地的慧明等人,神情淡然
“贫僧所为,只为弘法,非为名位”
“既然尔等心诚,这方丈之位,贫僧,暂且代之”
与此同时,一匹快马,正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冲出晋州城,朝着京师的方向,绝尘而去
马背上的信使,怀中揣着的是守备魏雄亲笔书写的奏折
奏折之中,他以最激昂,最详尽的笔墨,描绘了真佛降魔的神迹,痛陈灵光、大佛二寺伪佛之害,搜刮民脂民膏,败坏佛门清誉
更在奏折的最后,他以一种近乎赌上身家性命的姿态,主动提出,愿倾尽守备府的一切力量,全力支持法海大师在晋州的一切佛旨,为陛下,为大燕,守好这来之不易的“真佛道场”
而此刻,在兰若寺的山门前
以宁员外为首的数十名晋州城中最顶尖的富户乡绅,他们抬着一个个沉甸甸的,盖着红布的大箱子,走到法海面前,齐刷刷的跪倒在地
揭开红布,箱子打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金锭银锭,珠光宝气,几乎要晃瞎人的眼睛
“大师慈悲!我等凡夫俗子,无以为报!”
宁员外老泪纵横,叩首道:“我等愿倾尽家财,为大师重修兰若寺,更要以纯金,为大师重塑金身,以彰大师无上功德!”
面对这足以让任何人都为之疯狂的财富,法海的脸上,却连一丝波澜都未曾泛起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缓缓摇头
“不必了”
他声音平静,却传遍了全场
“所有信众供奉之香火钱财,尽数纳入兰若寺公账,成立兰若善堂”
“此善堂将用于救济城中贫苦,开办蒙学义塾,修桥铺路,凡利于百姓之事,皆可为之”
法海的目光,缓缓扫过眼前这些诚惶诚恐的富商
“佛,不在金身,而在人心”
“度一人,胜造七级浮屠”
此言一出,全场死寂
随即,便是更加山呼海啸般的叩拜之声
法海此举,与灵光、大佛二寺那贪婪无度的嘴脸,形成了天壤之别
其声望,在百姓心中,于这一刻,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近乎神圣的顶峰
他,彻底掌握了晋州的民心,与道义的制高点
看着众人狂热的眼神,法海再次开口,声音却多了一丝凝重
“昨夜那女鬼,不过是被人推至台前的傀儡,其怨气,亦是被人以邪法催生”
“在她背后,尚有一个真正的妖魔,潜伏于这晋州城中,窥伺良机”
“这几日,贫僧需静心探查,务必将此祸害,连根拔起,还晋州一个真正的朗朗乾坤”
众人心中刚刚燃起的狂喜,瞬间被浇了一盆冷水,一股寒意,再次从心底升起
真正的妖魔?
还潜伏在城里?
但一看到法海那平静而威严的面容,他们那颗冰冷的心,又瞬间变得火热
是啊!
有真佛在此,区区妖魔,何足挂齿!
法海最后看了一眼那些面色各异的富户乡绅,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善恶之报,如影随形因果循环,分毫不差”
“诸位施主,好自为之”
说罢,他便转身,返回了禅房,留给众人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
那些富户乡绅,却齐齐陷入了沉默
他们脑海中,不约而同的,浮现出法海度化女鬼时,那句送入地府,早登轮回的话
又想起了,从南楚那边,传得沸沸扬扬的,关于地府执法使,关于城隍阴司的种种传闻
难道……
这世上,真的有地府?
真的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在冥冥之中,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记录着自己此生所行的,一桩桩,一件件的善与恶?
一时间,不少人只觉得后背发凉,冷汗涔涔
南楚,青河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