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光寺后院那口深井,往日里总有几个年轻僧人围着,与前来求子的富家女眷们低声笑谈,说着些佛法高深却又引人遐想的禅机
如今,井口死寂得像一座坟
负责打扫后院的元净和尚,已经三天没见到负责挑水的师弟元悟了
“又不知被哪家求子心切的夫人,请去‘做法事’了”
元净往地上啐了一口,心中满是鄙夷与嫉妒
周围的僧人闻言,皆发出一阵心照不宣的笑声
那元悟仗着一张白净脸皮,最会哄骗那些深闺怨妇,每次“做法”回来,油水都捞得足足的
这种事,在灵光寺早已是公开的秘密
然而,第二天,元悟依旧没有出现
第三天,寺中负责采买的元德,也没了踪影
晚课时,大殿里稀稀拉拉坐着的十几个僧人,彼此交换着眼神,那眼神深处,是压抑不住的惶恐
“又少了一个……”
“会不会是……是魏守备在暗中报复?”
“没错!定是那狗官在暗中报复!”
“他不敢明着动我们,便在暗地里,下这种黑手!”
僧人们不约而同的,将矛头指向了晋州守备魏雄
在他们看来,这无疑是魏雄对他们的报复
住持圆慧听闻此事,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如今的灵光寺,声名扫地,早已不是那个能与官府分庭抗礼的佛门大寺了
若是此时去找魏雄对质,无异于自取其辱
“加强巡逻!”
圆慧只能下达这个苍白无力的命令
“所有僧人,夜间不得单独外出!五人一组,结伴而行!”
当晚
灵光寺所有的僧人,上至住持圆慧,下至烧火的杂役,都做了同一个噩梦
梦中,他们被困在一间漆黑的禅房之中
脚下的地面,突然变得泥泞而柔软
紧接着,无数条婴儿手臂粗细,通体血红,表面布满了粘稠液体的藤蔓,自地底疯狂钻出
那些藤蔓,精准无比的缠绕住他们的脚踝,将他们狠狠拖入那冰冷、窒息的黑暗地底
他们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血肉,自己的精气,甚至是自己的魂魄,都在被那些藤蔓疯狂的,贪婪的吸食着
那种源自生命本源的流逝感,那种无力反抗的绝望,远比任何酷刑都要恐怖
“啊!!!”
圆慧猛的从床榻之上坐起,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他环顾四周,熟悉的禅房,昏黄的烛火
一切,似乎都只是一个梦
可他体内那空空如也,几乎感觉不到丝毫内力的丹田,却在无声的告诉他
那不是梦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伴随着心腹弟子那惊恐到变了调的声音
“住持!不好了!出大事了!”
圆慧披上僧袍,拉开房门
门外,站着十几个面无人色,浑身颤抖的僧人
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与他如出一辙的,极致的恐惧
“住持……我……我们都做了同一个梦……”
短短数日
曾经金碧辉煌,香火鼎盛的灵光寺,彻底变了模样
白日里,寺中也是一片死寂,僧人们一个个精神萎靡,眼窝深陷,如同行尸走肉,看任何人的眼神,都充满了戒备与怀疑
到了夜晚,更是鬼气森森
庭院中,那些本该郁郁葱葱的花草树木,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枯萎、凋零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腐烂的气息
曾经的佛门圣地,如今,却比那乱葬岗,还要阴森,还要诡异
圆慧住持,彻底崩溃了
他知道,这绝不是魏雄能使出的手段
寺中,是真的出了妖魔
一个真正的,他们根本无法抗衡的妖魔
或许,这妖魔,本就是被他们这满寺的贪婪、嫉妒、怨恨,给吸引,给喂养出来的
他想起了法海
想起了那一日,在广场之上,那尊顶天立地的金刚虚影,那净化一切的浩荡佛光
他踉踉跄跄的,冲回自己的禅房
他拿起一柄锋利的戒刀,没有丝毫犹豫,划破了自己的指尖
他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在那张洁白的宣纸上,用一种近乎癫狂的姿态,写下了一封血书
血书之上,没有多余的废话
只有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充满了恐惧与绝望的字眼
“妖魔……救我……救灵光寺……”
写完之后,他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瘫倒在地
他将那封血书,交给了自己最心腹的弟子,声音沙哑,充满了哀求
“去……去兰若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