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桦被他按在墙上,浑身沾满泥污,那套昂贵的套装已彻底毁坏,头发凌乱不堪,模样十分狼狈。就在这极致的混乱与绝望之中,她望着眼前这张因暴怒而扭曲、却又写满惊惧的脸,竟缓缓地、神经质般地笑了起来。笑声由低渐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笑得她全身剧烈颤抖,笑得眼泪与雨水一同汹涌而下。
她喘息着,笑声中带着一种扭曲的胜利感。
这认知犹如毒药,又似蜜糖,让她在毁灭的边缘感受到一丝病态的慰藉。
张四狗仿佛被她的笑声灼伤,猛地松开钳制她的力量,踉跄着后退一步,声音里满是筋疲力尽的疲惫与深深的无力。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泥浆,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就在这时,“轰”的一声巨响!餐馆油腻的后门被猛地撞开!一个纤细的身影挺着微微隆起的腹部,像一头发怒、护崽心切的母兽,不顾一切地冲了出来!是玛利亚!显然,她听到了枪声和激烈的争执。当她的目光瞬间锁定地上那把闪着寒光的手枪,以及张四狗与秦桦对峙的场面时,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惊惧的惨白。
有丝毫犹豫!她几乎是凭借本能,拖着笨重的身体,踉跄跄地冲到张四狗身前,张开双臂,用自己单薄的身躯,死死地挡在了他和秦桦之间。尽管她的双腿因恐惧和怀孕的负担而像筛糠般剧烈颤抖,仿佛随时都会瘫软下去。
这个平日里温顺得像小鹿的女孩,此刻的声音却尖利得变了调,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她的双臂伸得笔直,如同两截脆弱的树枝,却固执地想要撑起一片保护伞。
秦桦的目光扫过她——廉价且沾满油渍的围裙裹着微凸的小腹,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脚上是一双沾着泥点的旧布鞋。最刺眼的,是她左手无名指上那枚细小、黯淡无光的银戒指,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难以察觉。它廉价得甚至比不上秦桦包里一支口红的零头。 死寂。
只有雨水敲打棚顶和地面的声音,单调地填充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秦桦的目光扫过玛利亚因紧张而剧烈起伏的胸口,又掠过她护在腹部、微微颤抖的手,最终落在张四狗的脸上。那张曾经写满野心与算计,如今只剩疲惫与平静的脸上,此刻唯有对玛利亚的担忧,以及一种……认命般的归属感。
她缓地、极其缓慢地弯下腰,动作僵硬得好似生锈的机器,从污水中拾起那叠早已被浸透、软烂成一团的股权文件。她最后一次,深深地、用尽全身力气凝视着这个让她爱恨交织、几乎燃尽自己整个青春与灵魂的男人,一字一句地说道:“张四狗,你欠我的,这一辈子都还不清。” 秦桦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带着无法言喻的痛楚与决绝。她的眼神复杂,有爱、有恨、有不甘,但最终都化作了深深的无奈与释然。
张四狗怀里抱着那团冰冷的、象征着过往所有纠葛的烂纸,既没有试图解释,也没有试图挽留,甚至连看都没再看她一眼。他只是望着挡在自己身前、仍在微微发抖的瘦弱背影,用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的声音,说了一句:“让她走吧。”
三天后。
那部老旧的座机电话响了起来,接电话的是玛利亚。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冰冷、程式化的女声,通知他们账户收到一笔匿名汇款,数额之大,刚好足够他们盘下旁边闲置的小门面,打通墙壁,将这间小餐馆的面积扩大一倍。玛利亚握着话筒,愣了许久,直到张四狗走过来询问,她才如梦初醒般,用一种复杂难明的眼神看向他。
她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那个冰冷的按键上,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窗外阳光灿烂,鸽子在蓝天白云间自在地盘旋,楼下隐约传来无忧无虑的孩童嬉闹声。她的指尖,终于缓缓地、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按了下去。屏幕暗了下去,随即又亮起,提示删除成功。公寓里只剩下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以及窗外那个喧嚣而陌生的繁华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