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拉镇的泪水还没干透,黏在军装领子上,混着尘土,硬邦邦的。
钢铁洪流再次开拔。带着奶茶的余温,馕饼的焦香,还有那份沉甸甸的托付,朝着北方,朝着库伦,轰隆隆碾过草原。补给车队像一条蜿蜒的巨蟒,紧紧跟在突击集群的尾巴后面,满载着弹药、油料和刚刚补充的给养。
阳光有点刺眼。老猫把“龙牙”的舱盖敞开着,草原干燥的风带着尘土灌进来,吹得他眯缝着眼。他摸出半块被体温焐得有点软的奶豆腐,掰了一小块丢进嘴里慢慢嚼着。奶香混着咸味在舌尖化开,塔拉镇老阿妈那双含泪的眼睛又浮现在眼前。
库伦…等着吧。
这念头刚冒出来。
呜——呜——呜——!!!
凄厉!尖锐!带着一种能把人天灵盖掀开的穿透力!
防空警报!
不是演习那种悠长的呜咽,是短促、狂暴、一声紧过一声的催命鬼嚎!瞬间撕裂了行军队列上空所有的宁静和遐想!
“空袭——!!!”
“敌机——!!!”
撕心裂肺的吼叫几乎和警报同时炸响!来自装甲车顶了望哨,来自防空营架设在高地上的观察哨!声音都变了调,带着金属刮擦般的惊恐!
老猫嘴里那半块奶豆腐直接噎在了嗓子眼!他猛地缩回炮塔,“砰”地砸上沉重的舱盖!动作快得带风!“全员战斗准备!关舱!快!” 吼声在狭窄的车体内炸开。
整个行军队列像被投入滚水的蚂蚁窝,瞬间炸锅!
“疏散!疏散!卡车!离开公路!找掩护!”
“防空营!防空营就位!快!”
“高射炮!架起来!快他妈架起来!”
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经验丰富的老兵还能强压着恐惧,吼叫着指挥。新兵蛋子则彻底乱了方寸,有的跳下车就往路边的沟里扑,有的则傻愣愣地抬头望天。
老猫的“龙牙”猛地一扭,庞大的车身咆哮着冲出公路路基,一头扎进旁边一片相对低洼的草甸子,履带卷起大片的草皮和泥土。他死死贴在车长潜望镜上,心脏像擂鼓一样撞着胸口。
来了!
天际线,那片湛蓝得刺眼的天空尽头。十几个微不可察的黑点,如同被惊扰的毒蜂群,骤然出现!它们以一种令人心悸的速度,迅速放大!引擎的轰鸣声不再是模糊的背景音,而是变成了一种低沉、持续、越来越响、带着死亡压迫感的咆哮!
嗡——轰轰轰——!
声音像重锤,一下下砸在人的心口上!
“九七重爆!还有…零式!是零式!妈的!小鬼子下血本了!” 老猫的喉咙发干,声音嘶哑。他认出了那修长的机身和独特的单翼布局。零式!鬼子的王牌!速度极快,极其灵活!
“猎鹰呢?!我们的‘猎鹰’在哪?!” 炮手小六子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充满了绝望。地面的坦克和卡车,在天空的杀手面前,就是待宰的羔羊!
仿佛是为了回答他的绝望。
咻——咻——咻——!
尖锐刺耳的破空声!从行军队列后方的高地上猛地响起!
救国军的防空阵地开火了!
几十门牵引式高射炮和自行高炮,炮口喷吐出长长的火舌!炮弹如同密集的、愤怒的蜂群,呼啸着冲上天空!在高空炸开一团团肮脏的黑色烟云!
轰!轰!轰!轰!
黑色的死亡之花在湛蓝的天幕上接连绽放!弹片如同致命的钢铁冰雹,向四周疯狂溅射!瞬间在突击集群上空织成了一张并不算严密、却带着决死意志的防空火网!
一架冲在最前面的九七式轰炸机,显然没料到地面的防空火力如此快、如此猛!它为了追求投弹精度,飞得有些低。瞬间被好几团炸开的黑烟笼罩!
轰!轰!
机身猛地剧烈抖动!左翼根部爆开一团刺眼的火光!紧接着,整个左翼在众目睽睽之下,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撕裂、折断!燃烧的残骸拖着长长的黑烟,旋转着、哀嚎着,一头栽向远方的草原!化作地平线上腾起的一团巨大火球!
“打得好!”
“干他娘的!”
地面爆发出短暂的、带着血腥味的欢呼!
但这欢呼如同昙花一现。
剩余的日军飞机,尤其是那些护航的零式战斗机,像被激怒的马蜂,瞬间散开!它们灵巧地翻滚、爬升、俯冲,轻易地避开了大部分射向它们的炮弹。高射炮弹炸开的黑云,成了它们绝佳的掩护和机动空间!
“俯冲!目标!支那车队!坦克!摧毁它们!” 日军长机的命令在无线电里冰冷地下达。
几架零式如同发现了猎物的鹰隼,猛地从高空俯冲而下!机头对准了公路上那些正在拼命疏散、显得笨拙而脆弱的卡车!机翼下的机关炮炮口,开始闪烁致命的红光!
完了!老猫的心沉到谷底!高射炮对付高速灵活的零式,太吃力了!一旦让它们俯冲下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种截然不同的、更加高亢、更加尖锐、如同裂帛般的引擎嘶吼声,毫无征兆地,从云端之上,如同九天惊雷,猛地灌了下来!
那声音,带着一种金属撕裂空气的狂暴力量感!瞬间压过了零式的轰鸣,压过了高射炮的咆哮,甚至压过了地面上所有的惊呼和绝望!
所有抬头望天的人,心脏都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只见更高、更远的蔚蓝天幕上,四个银色的小点,如同四颗骤然坠落的流星!不!它们比流星更快!更凶!更凌厉!
它们以一种近乎垂直的角度,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撕裂云层,朝着下方正在俯冲的零式机群,如同四柄天神投下的审判之矛,狠狠扎了下来!
速度!快得匪夷所思!只留下四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淡淡的白色气痕!
“猎鹰!是我们的‘猎鹰’!” 一个眼尖的防空炮手,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声音带着绝处逢生的狂喜和难以置信的震撼!
涂着青天白日徽!流线型的机身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修长的机翼如同死神的镰刀!正是救国军最神秘、最强大的空中利刃——“猎鹰”战斗机!
长机驾驶舱内。
赵铁翼。代号“鹰头”。护目镜下的眼神,冰冷如西伯利亚的冻土,没有丝毫波澜。耳机里充斥着地面惊慌的呼叫和日军飞行员嚣张的日语喝骂。他紧握操纵杆的手指,稳定得如同焊死在上面。
高度表指针疯狂旋转。速度早已突破极限。巨大的过载死死将他压在座椅上,血液似乎都要被压向脚底。但他眼中,只有下方那几个如同苍蝇般俯冲的零式黑点。
“猎鹰小队!目标!零式!自由猎杀!一个不留!” 赵铁翼的声音,通过喉部送话器传出,冰冷,清晰,带着钢铁的硬度。
“猎鹰2号收到!”
“3号收到!”
“4号咬住右边那个!”
通讯频道里瞬间响起僚机同样冰冷而亢奋的回应。
俯冲!加速!再加速!
赵铁翼的“猎鹰”如同锁定猎物的游隼,死死咬住了一架刚刚开始俯冲、正准备对一辆满载弹药的卡车开火的零式!那架零式的飞行员显然也发现了来自头顶的致命威胁,惊恐地猛拉操纵杆,试图放弃俯冲,翻滚规避!
晚了!
“锁定!” 赵铁翼的拇指,轻轻搭在了操纵杆顶端的红色按钮上。
视野里,瞄准光环稳稳套住了那架零式脆弱的机身中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