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这两千骑……活了多少？”
全都填进了那条济水，可依旧填不满！
说着，他又补了一句。
事实上，他们也确实做到了。
只是那龙首却似乎是……断的。
‘本将会在济水之畔战死方休？’
曹武也没想到公冶缙竟对这乡野传说这般郑重其事，想了想便道。
禁军，能战！亦敢战！哪怕面临那样的绝境死局，他们依旧舍生忘死、前赴后继，甚至一直到最后骨血熬干，层层叠叠的尸体拥堵、阻塞了济水两侧，他们也没有阵前求降。
“此岭绝龙之名，可有由来？”
一路沉默奔行间，其中一匹战马突然一个踉跄，连同着马上的骑士一同栽倒在地。
密报中也只说禁军济水败亡后，主将公冶缙引残兵突破合围，暂时不知所踪。
而面对曹武这一番讲述，公冶缙心中不安却是越发浓郁，旋即脱口而出地追问道。
除了本身的骄傲让他无法接受这样的惨败外，他也无法回去面对太康帝。
只两日，原本数千残军便只剩死里逃生的两千甲骑。
能在身前身后无穷无尽涌来的赭黄浪潮中坚持三日，已经是极限。
大抵战事的过程，六扇门传回的密报颇为详细，就没必要重复了。
‘否则会怎么样？’
自济水惨败后，一路败退西归，大将军已经许久不开口了。
“不足五百。”
被不断消耗的十万甲兵，已经折损大半。
而现在有涂山老祖当面讲述，韩绍倒是可以将这场济水之战的整个过程彻底补足了。
原本平坦的地势，在目之所及的某处却是陡然有了起伏。
或许正应了那句老话，千古唯难一死！又或许是他真的觉得那样简单的去死，实在毫无意义。
“君上可曾听过绝龙岭？”
于是赶忙传音解释道。
长河秀丽，向东奔流。
“近了，前面就是颍川了，等过了颍川便是河内，到时咱们就安全了。”
不是敌袭，只是一路疾行，跑得太久，生生累死了。
一番前赴后继的决死突围之下，他们终是从那济水死地冲了出来。
每走一处，见到奇异景色更会与当地人打听。
他要活！活着一举洗刷今日的耻辱！
五百？
是大将军公冶缙。
渡河！渡河！他们渡了！也尽力了！十万条人命啊！
正如他刚刚说的那样，前面就是颍川。
比如此次济水之战，到底有几位九境太乙掺和其中，最后结局如何。
“传说颇多，不过很多人都说是……我朝太祖。”
休息一下也好。
他也坚信，如果再来一次，他绝对不会重蹈今日之覆辙！
六月十七，韩绍大婚前一日。
已经褪下戎装的公冶缙一身素白儒衫，此刻背手而立，颇有名士风采。
这些天来，公冶缙一直在复盘、思索济水一战的过程，以及惨败的前因后果，竟忘了细想其它。
正月寒风中，帝辇出京亲自相送。
公冶缙麾下十万禁军甲骑，兵临济水，为黄天力士所阻。
也难怪。
“寻个隐蔽点的地方葬了，动作快些。”
“大将军有令！全军就地休整！”
而这地方离司隶不远，他自然是来过。
毕竟他一个九境太乙兴师动众，最后只带回了一个元神境的无名小将，很难不让人觉得自己这是在应付差事，纯粹糊弄。
公冶缙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担心。
太祖？
也就是当日，黄天道冀、豫、兖三州大军以神通术法瞒天过海，突然出现在正在渡河的十万禁军身前、身后。
代马依风，狐死首丘。
“诸君英烈，确实尽力了。”
可这一战，神策、天策这十万禁军却是生生打了他们所有人的脸。
他公冶缙在拿十万禁军的命在赌。
人就是这样，越是遭遇劫难，越是思恋家乡。
他会赢！心中念头倏忽闪过，公冶缙望着眼前的东流之河，目光渐渐重新拥有了神采。
其实不只是韩绍没听过什么绝龙岭，一路仓惶西归的两千禁军大多同样没听说过。
韩绍倒是不意外这个数字。
可此刻，当公冶缙真正脱离了当初的死局，他却忽然发现自己不想死了。
抛开身边这两千残兵败将不谈，他甚至有心情观看起眼下四周的景色起来。
后有追击，前有围堵。
说着，顺势将他这一路的情况尽数告知。
这其中让韩绍颇为感慨的，还是那十万禁军甲兵。
前者就不用说了，纵然现在六扇门已经发展的不错，可上三境暗地里的交锋，依旧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了。
这是日行千里的上好良种啊，谁会想到这样的良驹竟有一天会沦落到活生生跑死的命运？就像他们这些人一样，年初出神都时，那是何等威武雄壮、不可一世？谁又能想到短短半年后，他们却是这般模样？‘败军之将啊——’
只是他也没想到，涂山老祖这一番折腾没能带回公冶缙这个正主，竟将这曹武带了回来。
但也正是他们的勠力奋战，公冶缙才会耐着性子亲自带他们西归。
这不可能！
挖个坑而已，这对武人而言，只是举手之劳，转眼就可以完成，不会耽误多少时间。
当然最主要的是他笃定了太康帝除了他……无人可用！这般想着，公冶缙燃起的斗志不禁越来越亮，随后心情竟也渐渐好了起来。
太康帝又何尝不是拿他公冶缙在赌？既然都是坐在赌桌上的人，就当愿赌服输。
但听闻这话的那士卒还是认真点头，抱拳应命。
在这过程中，可以说是一路尾随亲眼目睹的涂山老祖，对此自是知之甚详。
韩绍只听密报中未能展露的东西。
“回大将军，那处山岭末将倒是曾有耳闻，此地的人唤它作【绝龙岭】。”
再跑下去，人疲马乏，尚未临敌就都跑死了。
毕竟谁也不想沦落到弃尸荒野的地步，这袍泽定是不愿，若自己接下来……定也是不愿。
至于有关公冶缙的最后结局。
如此隆恩，也值得他公冶缙一条命。
韩绍倒也没有故作深沉、不懂装懂，直接摇头道。
看着那匹口吐白沫倒地抽搐的战马，那将领有些惭愧，随后苦笑。
本朝的事情，本将怎么不知道？没有听说过？可下一刻，他便是一愣。
猛然想起来，本朝太祖早年登帝前，似是确实斩过一条白龙！公冶缙霍然望向那绝龙岭，面色倏地一变。
“祸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