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剌加使者突然扑到窗前他看见庭院里停着十几辆造型古怪的马车,车厢外壁覆盖着铁甲般的鳞片,每片鳞甲缝隙都在渗出白雾最惊人的是车辕处安装的铜制机括,正随着马匹走动不断将某种液体泵入车顶的铜壶
“那是……”
“物理院设计的保鲜车”朱幼薇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今日难得穿了正装,鬓边却仍别着那支银剪,“车底铺着三层硝石夹层,车顶水箱里养着各地活鱼”
她身后跟着的小桃推来辆餐车,车上玻璃罩里竟堆着岭南的鲜荔枝红艳艳的果皮上还带着青翠叶片,仿佛刚从枝头摘下
“不可能!”三佛齐使者失声惊呼,“从岭南到金陵至少半月路程——”
银剪咔嚓剪开果壳,雪白的果肉渗出蜜汁“走海运到松江,再换蒸汽快车”朱幼薇将荔枝放在他面前,“只要五天”
宴会厅突然安静下来使者们盯着自己面前的食物——漠北的奶酪雕成雪山形状,西域的葡萄冻在琥珀色的冰露里,甚至还有南海的活龙虾在琉璃缸中张牙舞爪这些本该因路途遥远而沦为奢侈品的鲜物,此刻却像寻常菜肴般堆满桌案
“其实最难得的是这个”陈寒突然掀开中央餐桌的银罩罩下青瓷盘中躺着几条其貌不扬的灰鱼,鱼眼却澄澈如初生
苏门答腊的筷子悬在半空他认得这是爪哇王室专享的火山鱼,生长在硫磺泉眼里,离水半日就会腐坏去年他作为贡使带过三条,抵达应天时只剩腥臭的尸骸
“你们……”他的声音发颤
朱标用银匙敲了敲杯沿乐师们突然奏起欢快的胡旋曲,十二名侍女推着餐车鱼贯而入每辆车上都堆着不同地域的时鲜——胶东的鲍鱼在贝壳里蠕动,川蜀的竹笋尖还带着晨露,最惊人的是辆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小车,上面居然摆着长白山的冻熊掌
“互市章程第三款”太子抿了口葡萄酒,“凡大明商队所至,当地首领须派兵护送鲜货至最近驿站”他指尖轻点桌面,立刻有侍者展开卷轴,上面用汉文和番语双语写着详细的保鲜条款
陈寒接过话头:“鞑靼骑兵现在比谁都积极”他笑着比了个冲锋的手势,“毕竟每提前一个时辰送达,抽成就多一分”
宴会厅角落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众人转头,只见通政司的书吏正手忙脚乱地收拾打翻的墨盒
“说起来”朱幼薇突然用银剪指了指窗外,“今晚有批新到的漠北羊要处理,诸位有兴趣参观庖厨吗?”
使者们跟着她穿过回廊时,月光正好照亮庭院里那排奇特的建筑十口丈余宽的铁锅在露天下沸腾,穿皮袄的草原汉子正将整只羊投入锅中更远处是流水线般的处理场,鞑靼人负责宰杀,汉人工匠负责腌制,女真猎户则忙着往肉块上涂抹秘制香料
“互市的关键是各取所需”陈寒停在间冒着白雾的库房前推开门,只见数百块冻肉整齐悬挂在铜架上,架下流动的冰水不断带走余温“我们出硝石和盐,他们出牲口和人力”
苏门答腊的指尖抚过冻肉表面那层薄冰光滑如镜,完全不同于爪哇王室地窖里那些结满霜花的陈肉他忽然注意到墙角堆着的木箱,箱盖上烫着“物理院特供”的火漆印
“那是……”
“测鲜仪”朱标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手里把玩着个铜制圆筒,“把针插进肉里,转三圈就能知道还能保鲜几天”
宴会厅突然传来急促的钟声众人赶回去时,只见侍者们正在主桌布置最后一道压轴菜——直径三尺的鎏金火锅里,奶白色的汤底翻滚着漠北黄蘑、岭南竹荪、东海瑶柱和西域雪莲火锅周围摆着十二个琉璃盏,每盏里都是不同地域的顶级鲜货
“此锅名曰‘四海升平’”朱标举起夜光杯,“愿大明与诸邦,永如今日之鲜”
酒过三巡,爪哇使者突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手里攥着根羊肋骨,油脂顺着指缝滴在绣金线的桌布上
“下臣斗胆……”他打了个充满孜然味的酒嗝,“这些保鲜之术,可否……”
“当然可以交易”陈寒笑着截住话头,“只要贵国开放所有硫磺矿”
满剌加使者刚想抗议,突然被侍者端上的果盘吸引了注意力水晶盘中堆着削成莲花状的冰镇西瓜,每个瓜瓣上都插着小旗——漠北的苍狼旗、西域的骆驼旗、南海的鲛绡旗……最中央那瓣上,日月旗与爪哇的鳄鱼旗并排而立
朱幼薇的银剪咔嚓剪断葡萄藤:“对了,物理院下周要试验新的保鲜车”
她随手将剪下的葡萄分给使者们,“据说能把荔枝的保鲜期延长到二十天”
苏门答腊盯着掌心那粒葡萄
果皮上凝结的冰珠映出他扭曲的倒影,恍惚间竟像看到故国的商船正一艘接一艘驶向大明的港口
夜宴的烛火在使者们眼中摇曳成一片敬畏的海洋苏门答腊手中的银叉当啷坠地,在青砖上弹跳的声响惊醒了呆滞的满剌加使者
“我国王上曾说……”这位蓄着卷须的中年男人突然哽咽,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琉璃盏上凝结的水珠,“若能尝到岭南三日内的鲜荔,愿以整座锡矿相换”
朱幼薇的银剪在烛光下划出冷冽的弧线咔嚓一声,新剪下的荔枝枝头带着青翠叶片,稳稳落在占城使者颤抖的掌心“现在这枝荔枝值多少?”郡主的声音里带着物理院学子特有的计算感,“算上保鲜车的损耗,运费不过值你们三船胡椒”
宴会厅角落突然传来碗碟碰撞的脆响众人转头时,正看见三佛齐使者跪坐在打翻的鱼脍前,酱汁染红了雪白的波斯地毯这位平素最讲究仪态的贵族此刻却浑然不觉,只顾盯着琉璃盏里游动的松花江银鱼——那鱼鳃张合的频率竟与他在故乡神庙里见过的占卜结果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