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笑了:“当然能工坊的规矩,新人先学三个月,手艺过关了才能上织机你们若是有底子,学起来更快”
春桃补充道:“学成了还能考‘熟手’牌子,有了这牌子,工钱翻倍”
松江的织工们互相看看,眼里闪着光赵四媳妇攥着那块布,小声问:“那……我们也能教人吗?”
妇人爽快道:“能!只要手艺够好,通过考核,就能来学堂教课工坊正缺人手,巴不得你们多学多教”
离开学堂,春桃带她们去了后院的一间小屋屋里摆着几架小织机,几个十来岁的女孩子正跟着一位老师傅学接线头
“这是工坊的童学堂”春桃解释,“满十岁的孩子就能来学基础,包吃住,学成了直接进工坊”
小桃姑娘看着那些孩子灵巧的手指,忍不住问:“她们也学算学?”
“学”春桃点头,“虔国公说过,光会织布不够,还得会算账、会管事所以孩子们上午学织布,下午学算学,将来都是要当管事的”
赵四媳妇喃喃道:“这哪是工坊,简直是……”
“是前程”春桃接过她的话,语气坚定,“工坊给的不只是饭碗,是活路,是翻身的机会”
午饭后,春桃带她们去了工坊的藏书阁阁里摆着几十本书册,有《织机图说》《染方秘要》,甚至还有手抄的《算经》
“这些书,都是虔国公从京城带来的”春桃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本,“工坊的规矩,每月考核前五的,可以借阅”
松江的织工们敬畏地摸着书皮,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小桃姑娘小声问:“春桃姐,你读过吗?”
春桃笑了:“读过一点虔国公说,女子不识字,一辈子让人欺负工坊的管事,必须能读会写”
傍晚,春桃带她们去了寝舍屋子宽敞明亮,八人一间,每张床上都铺着新褥子墙角还摆着个小书架,上面放着《三字经》《百家姓》
“晚上不织布的时候,可以自己学”春桃指着书架,“有不懂的,随时问教课的师傅”
春桃拍拍她的肩膀:“等你们学成了,写信叫她们来工坊明年还要招人,机会多的是”
第五天清晨,春桃带着松江来的织工们穿过晨雾笼罩的庭院织机房的青砖墙外爬满紫藤,花开得正盛,甜香混着棉纱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是工坊的命脉”春桃推开沉重的柏木门,三百架织机的轰鸣声顿时涌出来她不得不提高嗓门:“每台机器都是虔国公亲自改良的!”
赵四媳妇瞪大眼睛眼前的织机比寻常机器高出半截,多了两组踏杆和三个铜环最奇特的是机身侧面装着个带刻度的木轮,随着织工踩踏有规律地转动
“这叫分纱轮”春桃领着她们走近第一排机器,“松江棉纤维长,普通织机容易缠线加了这个,经线张力更均匀”
小桃姑娘好奇地摸了下木轮,立刻被织工制止:“当心!这轮子转起来能打断手指”
春桃指向第二排织机这些机器更复杂,顶部多出个雕花铜匣,匣子下方垂着几十根细绳,每根绳都连着不同的综片
“提花机”春桃踮脚打开铜匣,露出里面排列整齐的铜钉,“按图样调整铜钉位置,就能织出暗纹昨日你们见的云纹布,就是这机器织的”
铜钉在晨光中闪闪发亮赵四媳妇数了数,足有一百二十枚“这么多铜钉,调一次得多久?”
“熟手半个时辰”春桃合上匣盖,“但织一匹布能卖二十两银子”
第三排机器前围着七八个女工,正往梭子里穿金线春桃压低声音:“这是番商订的金线布,一匹用掉三钱金子织的时候要格外小心,断一根线整匹布就废了”
松江来的织工们屏息观看金线在阳光下流淌如液体,织出的布匹泛着奢华的光泽小桃姑娘忍不住问:“这布卖给谁?”
“波斯商人最爱”春桃指向墙角堆着的木箱,“那些都是等着装船的成品听说运到西域,一匹能换两头骆驼”
穿过主织区,拐角处立着三台罩着青布的机器春桃示意众人停下:“这是林教头从福建带来的秘色织机,整个工坊只有五个人会操作”
她掀开青布一角机器通体漆黑,结构比提花机更复杂最奇特的是染缸与织机连为一体,纱线经过染缸直接织入布面
“边织边染的秘法”春桃声音更轻,“染出的布会随光线变色,配方是工坊最高机密”
正说着,一个穿靛蓝工装的老妇人走过来她手里捧着刚织好的布样,对着窗户轻轻转动布面从墨绿渐变成深紫,仿佛把晚霞裁下一角
“这……”赵四媳妇看得呆住
老妇人将布样收进锦囊:“三日后琉球商船来取货,郡主特意交代要赶出十匹”
参观完织机房,春桃带她们去了隔壁的浆染坊二十口大缸冒着热气,女工们用长杆搅动布料最里面的金边大缸前站着两个番商,正往缸里倒某种闪着荧光的粉末
“那是南洋的夜光粉”春桃解释,“染出的布在暗处会微微发亮上个月暹罗王订了二十匹,说是要裁制王妃的礼服”
午饭后,春桃领着众人来到工坊后山的棉田十亩试验田里种着各色棉花,有株矮花大的,有杆高絮长的,甚至还有开着紫花的异种
“这是虔国公的试验田”春桃弯腰摘下一朵紫棉花,“从西域引进的品种,纤维比松江棉还长三成”
小桃姑娘学着捻开棉桃,指尖立刻沾上黏稠的汁液“好粘手”
“正是这层黏液金贵”春桃指着远处晾晒的纱线,“用紫棉纺的纱自带光泽,不用上浆就能织出绸缎般的效果”
夕阳西沉时,春桃带她们登上工坊的望楼整个杭州城尽收眼底,运河上漕船如梭,码头灯火通明
“瞧见那艘挂蓝旗的船没?”春桃指着最大的那艘漕船,“装的是今早织好的金线布,明日此时就能到松江”
春桃拍拍她的肩膀:“等你们学成了,写信叫她们来工坊明年还要招人,机会多的是”
暮鼓声中,工坊的灯火次第亮起织机声,说笑声,还有女工们哼唱的杭州小调,随着晚风飘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