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像浸透了墨汁的棉絮,沉甸甸压在平安镇的土墙上灯笼的光晕被雾气啃噬得只剩一圈模糊的黄,檐角的铜铃裹着潮气,摇不出清亮的响柳修罗刚回到营地,就听见镇西头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像被生生扯断的兽骨,在寂静的夜里炸得粉碎
他猛地勒住缰绳,玄色披风扫过马腹,带起一串冰冷的水珠赵虎提着刀从帐外冲出来,甲胄上的铜钉在月光下闪着寒芒:“将军!是镇西的粮仓方向!”
马蹄踏破雾霭,溅起的泥水混着冻土块,在石板路上敲出急促的鼓点越靠近粮仓,血腥味就越浓,像浸了血的棉絮堵在喉咙口守粮仓的蛮族士兵倒在血泊里,胸口一个焦黑的窟窿,死不瞑目的眼睛盯着天空,手里还攥着半截断裂的矛
粮仓的木门被撞得粉碎,木屑上沾着暗红的血柳修罗翻身下马时,靴底踩碎了一块凝结的血冰,发出细碎的裂响帐内的雾气似乎更浓了,隐约能看见粮堆后面缩着个影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破风箱在拉
“将军小心!”赵虎的刀出鞘,寒光劈开雾气——那影子猛地转过身,竟是白天在井边学垒砖的狐狸妖他脸上的绒毛被血粘成一绺一绺,原本还算周正的五官扭曲得不成样子,眼白翻得只剩一点,嘴角淌着涎水,尖牙上挂着碎肉他脚边躺着个卖糖人的货郎,半截身子已经没了,露着森白的骨头
“是他……”赵虎的声音发颤,“他白天还在学垒砖……”
狐狸妖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尾巴不知何时挣脱了粗布裤的束缚,沾满血污的蓬松大尾巴在身后不安地扫着,带起一阵腥风他看见柳修罗,那双混沌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挣扎,尖牙咬得咯咯作响,像是在和什么东西搏斗
“为什么?”柳修罗的声音很沉,玄色披风在身后微微起伏,“白天那个教你垒砖的工匠,还在等你明天上工”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插进狐狸妖混乱的脑子里他猛地捂住头,发出痛苦的呜咽,尾巴垂下去,沾在地上的血水里可下一刻,他的眼睛又被血色覆盖,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咆哮,猛地朝最近的一个蛮族士兵扑过去——那士兵吓得腿软,手里的刀都掉了
“砰!”赵虎的刀背砸在狐狸妖后脑勺上他哼都没哼一声,软倒在地,尾巴尖抽搐了两下,彻底不动了
血腥味混着粮仓里的麦香,诡异地缠在一起柳修罗蹲下身,拨开狐狸妖额前的血污,看见他眉心有个淡青色的印记,像一片蜷曲的蛇鳞
“是洛阳来的妖”赵虎的声音带着后怕,“这是长时间没有吃人,没有灵性,维持不了理智了!”
柳修罗没说话,指尖碰了碰那印记,冰凉的触感像摸到一块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铁他想起白天那老狐妖说的话——“是洛阳来的蛇妖,化成狼妖的样子”,原来不是谎话那些藏在暗处的妖,不光会偷东西、拆仓库,还会用这种阴毒的法子,逼着归顺的妖族自相残杀
“去看看那个教他垒砖的工匠”柳修罗站起身,靴底在地上蹭出淡淡的血痕
工匠的家就在粮仓隔壁,一间刚盖好的土坯房,门虚掩着推开门时,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工匠趴在灶台边,后心插着一把匕首,刀柄上缠着蛇鳞纹的布条灶上还温着一锅粥,米香混着血味,让人胃里一阵翻搅
灶台上放着两个粗瓷碗,其中一个碗边沾着点糖渣,显然是工匠特意给狐狸妖留的旁边还有半块没吃完的麦饼,和老狐妖怀里揣的那块一样,边缘印着镇北王府的火漆
赵虎的拳头捏得咯咯响:“这群畜生!连个手艺人都不放过!”
柳修罗看着那碗没动过的粥,忽然想起狐狸妖白天的样子——砂浆抹得满身都是,笨手笨脚地跟着工匠学垒砖,被蛮族妇人泼了水也不敢抬头那时他的尾巴还乖乖藏在裤里,眼睛里满是小心翼翼的期待,像个想学本事的孩子
“他本来可以住柴房的”柳修罗的声音很轻,像怕惊动了灶台上的粥,“本来可以有个正经活干的”
夜风从敞开的门灌进来,吹得灶膛里的火星簌簌往下掉远处传来镇民的哭喊声,红鹰部的人举着火把跑过来,看见粮仓前的尸体,立刻有人喊:“我就说妖是养不熟的!看吧,反噬了吧!”
“对!把所有妖都赶出去!”
“杀了他们!不然我们迟早都得死!”
愤怒的嘶吼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映红了半边天柳修罗转过身,玄色披风在火光里翻卷,像一只展开翅膀的黑鹰
“都住口!”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冰碴子似的寒意,让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谁再敢喊一句‘赶尽杀绝’,就先尝尝军法的滋味”
红鹰部的首领梗着脖子喊道:“将军!这妖都杀了人了!难道还要护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