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晴却并未听出其中有什么深意,只当是寻常的感慨。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沿着营地外湿滑泥泞的山路缓缓而行。
苏晚晴似乎很久没有与同龄人这般轻松地交谈过了,尤其对方还是一位谈吐不凡、学识渊博的翩翩公子,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听小姐的描述,这从小便落下的病根,似乎是畏寒体虚之症?”
赵家树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苏晚晴神色黯淡了些许,轻轻颔首:“大夫们都是这么说的。自小便手脚冰凉,尤其到了秋冬时节,更是整日里昏昏欲睡,提不起精神,夜里还时常被噩梦惊扰。”
“哦?噩梦?”
赵家树摇着折扇的动作微微一顿。
“嗯......”
苏晚晴下意识地抱了抱手臂,仿佛又感受到了那股寒意,“总是梦见自己坠入冰冷刺骨的深水中,无论如何挣扎都浮不上去,周围黑漆漆的,还有……还有一些看不清的影子在拉扯我的手脚……很冷,很害怕。”
少女说着,脸色又白了几分。
赵家树眼底深处掠过一抹了然,面上却依旧是关切的神色:“既如此,小姐更应保重身体。待到了黄隆城,寻得名医,定能药到病除。”
苏晚晴被这温言所慰,心中稍安,正想再说些什么,心神一分,脚下踩着的一块被青苔覆盖的活石忽然向旁一滚。
“呀!”
少女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身子便失去了平衡,控制不住地向前倾倒。视线中,粗粝的石地和混杂着泥水的草叶在眼前急速放大,苏晚晴吓得花容失色,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完了,这下要摔得鼻青脸肿了。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并未传来。
电光火石之间,苏晚晴只觉眼前人影一花,一股温热而沉稳的男子气息便已将自己笼罩。
赵家树不知何时已到了少女身侧,仿佛不是从数步外移动过来,而是凭空出现在那里一般。白衣书生的动作快得好似一道轻烟,却又温柔到了极点。左手行云流水般探出,不偏不倚地揽住了少女柔软纤细、不盈一握的腰肢,将下坠的势头稳稳托住;右手则更为迅捷地伸出,轻巧而坚定地握住了少女因惊慌而下意识挥出的柔荑。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
苏晚晴整个人都僵住了。鼻尖萦绕着一股干净好闻的皂角清香,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墨香,腰间那只手掌宽厚而有力,掌心传来的热度透过薄薄的春衫,烫得肌肤阵阵发麻,仿佛有一股电流从接触点窜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少女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沉稳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与自己那颗因惊吓和羞怯而慌乱如小鹿乱撞的心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苏小姐,没事吧?”
赵家树温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如同投入乱麻心湖的一颗石子,将少女从失神中唤醒。
“我……我没事……”
苏晚晴如梦初醒,一张俏脸瞬间红得能滴出血来,那抹绯色从耳根一直蔓延到雪白秀气的脖颈。少女慌忙挣开赵家树的搀扶,向后退了两步,始终低着头,连看都不敢看对方一眼,匆匆福了一礼,声音细若蚊蚋,“多、多谢赵公子……晚晴……晚晴先行告退了。”
说罢,也不等赵家树回话,便提着裙角,近乎是逃也似地快步走回了自己的帐篷,那仓皇的背影,仿佛身后有什么猛兽在追赶一般。
赵家树站在原地,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温和无害的笑容。白衣书生望着那道鹅黄色的身影消失在帐后,缓缓抬起方才扶过苏晚晴的右手,修长的手指在空中轻轻一弹,仿佛在弹去什么看不见的尘埃。
“……果然已经开始不耐烦了吗?”
赵家树眯眼轻笑,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声呢喃。
……
“啧啧啧,小树子这一身的招惹姑娘的本事可以呀!”
一声充满了揶揄和鄙夷的怪笑,直接在树下荆黎的脑海中响起,打断了剑修的假寐。
蹲在荆黎肩头的黑纹金雕扑腾了一下翅膀,尖锐而暴躁的意念毫不客气地吐槽。
荆黎缓缓睁开眼,目光平静地看向赵家树的方向,淡淡地回应道:“此言差矣。这叫心思玲珑,手段高明。”
“高明个屁!”
黑纹金雕嗤之以鼻,“就会装模作样!你瞧瞧那小姑娘,魂儿都快被勾走了!哪像你,一根榆木疙瘩,跟那东方家的小姑娘磨叽了几百年,话都说不明白几句!”